辛亥革命前后的中日关系(2)
辛亥革命网 2012-02-01 00:00 来源:中国网 作者:中国网 查看:
这些大陆浪人虽然国家主义的大背景和政治成色大致相当,但具体的外交主张和策略却不尽相同,性格各异。“玄洋社”创始人头山满和“黑龙会”创始人内田良平二人,国家主义色彩最为浓厚,其终极的外交目标是确立日本版的“华夷秩序”。说白了,就是试图把中国纳入以日本为核心的分层秩序结构中,就像古代中国对周边的蛮夷小国那样,受贡以怀柔。当然,受制于现状的国际关系,要想实现如此“宏大叙事”的外交目标,只有推进作为“华”的日本的大国化,客观上,合理化甚至肯定对目为“夷”的中国的傲慢、欺辱与侵略。落实到现实的政治路线图上,就是作为对支援中国革命的回报,觊觎获得日本的“利益线”——满蒙权益。
国会议员出身的犬养毅的外交观,继承了福泽谕吉的“脱亚论”的衣钵,希望通过列强加盟,实现对亚洲国家的帝国主义统治。他心中盘算的筹码是,待中国革命成功后,日本可取代俄国和英国对中国的支配地位。但犬养其人自由主义色彩比较浓厚,了解中国的历史,懂得日本惟欲推进其大陆政策,才必不可有悖于中国特殊的历史法则的道理,性格比较柔和,做事讲究分寸感。加上其政治家出身,在政界树大根深,孙文早年从英国流亡日本时,日政府起初碍于清廷的面子,对孙文的滞留面露难色,后来却默认了事,也端赖犬养的影响力。
在支持中国革命的大陆浪人集团中,跟孙文交情最笃者当属宫崎滔天。宫崎22岁即追随兄长(宫崎弥藏)闯荡大陆,视中国为“第二故乡”。他崇尚中国传统的“游侠”古风,为人豪爽仗义,对不少中国人(如康有为等)都有过救命之恩,可谓义薄云天,与孙文更是情同手足。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对弱肉强食的帝国主义的厌恶和对大陆底层民众发自内心的同情,在他与其他浪人之间划下一条清晰的边界线,使他在浪人集团中显得鹤立鸡群,形象颇另类。绝大多数浪人,对近代西方列强的“对内民主自由,对外帝国主义”的双重标准式游戏规则,普遍缺乏反思,而宫崎滔天则对此始终抱有警惕并有所批判。他从扎根于某种现代性的外交理念出发,认识到中国民族主义自身的合理性及其发展成民族国家的必然性,在犬养毅、内田良平等同侪念念不忘帮助中国以实现日本“国益”最大化的时候,当近代日本的民族主义急剧向国家主义和帝国主义倾斜的时候,宫崎念兹在兹的,仍然是“世界大同”的乌托邦理想。也许是过于理想主义、过于幼稚,但这确是他与其他大陆浪人的分野之所在。
二次革命失败后,孙文再次流亡日本,在东京改组国民党,成立中华革命党。鉴于此前失败的教训,孙文要求组织内部,全体党员务须绝对服从自己的领导并宣誓效忠。如此“革命”的清规戒律,遭到一部分元老的抵制,黄兴愤而出走美国。对此,日本人支持者内部也发生了意见分歧,宫崎滔天赞成黄兴的意见,头山满则不偏不倚,保持中立。但从此,宫崎与孙文之间产生了某种隔阂,最终分道扬镳。宫崎厕身浪曲界,浪迹天涯。晚年的宫崎,越发执着于自己的信仰,不再参与中国革命。从他留下的一卷回忆录《三十三年之梦》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世界大同”理想仍很执着,但同时也有某种自嘲。
对历史细加检讨可以发现,19世纪末20世纪初叶(辛亥前后),日本对中国发动的、以大陆浪人集团支援孙文革命为主要特征的所谓“民间外交”,实质上是由官方一手策划、推动的“国策外交”,旨在确保日本“国益”的最大化,是其蓄谋已久的大陆政策的一环。由于孙文的“大亚洲主义”外交观与日本自由民权运动以来,为一部分政治家和大陆浪人所奉行的,尽管已经开始变味,但尚未变得太离谱的“大亚细亚主义”发生了某种共鸣,这种外交谋略才具备了一定的现实可操作性。客观上,这种“民间外交”的推进,自然有利于中国革命进程的一面,但同时也有阻碍中国民族国家生成和发育,从而在长远的时间轴上损害中国国家利益的因素,这是我们应当看到并加以客观评价的地方。
资料来源:
王勇著《中日关系的历史轨迹(中日关系史研究丛书)》上海辞书,2010年
李少君著 《近代中日论集(珞珈史学文库)》 商务印书馆 2010年
王之春著《清朝柔远记中外交通史》 中华书局 1989年
稻叶君山著 《清朝全史 上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