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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大总统袁世凯为何成不了中国的华盛顿?(2)

  当然,如果以华盛顿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来要求袁世凯,会显得很过分。中国的文化背景、宗教背景以及现实的土壤,决定了当时的中国很难产生华盛顿这样的人物;也决定了那时候的中国,不可能成为美国独立战争之后的美国。当然,美国的政治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从独立战争结束之后,它同样也经历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动荡期。在这段时间里,人们争吵、结党营私,甚至黑帮卷入,陷入无止境的凶杀和争斗,但社会对于民主政治的初衷和理想一直不变--这样,在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运转之后,这个政治制度显示了它自身的纠正功能和完善机制,社会也安定下来,人们终于开始学会并习惯了按规则进行游戏和运转。

  应该说,在武昌起义之后的一段时间,袁世凯在处理与革命党的关系上,以及从清廷夺取政权的过程中,都是做得相当不错的。袁世凯最大限度地进行了忍让,也进行了妥协,并且以自己的过人的政治智慧和能力,将政治的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游刃有余、进退自如,充分地显示了一个政治家的谋略和手腕。袁世凯以一种和平的方式,兵不血刃地让清帝体面地退位,让百姓少受涂炭,让社会少受动荡,是值得肯定的。在与革命党的对抗中,袁世凯也最大程度地进行了忍让,委曲求全,顾全大局,最终实现了南北和平。就任民国临时大总统之后,尽管袁世凯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缠身,但袁世凯还是保持克制,努力适应社会各方面的巨大变化:适应报章的嬉笑怒骂;适应政党如雨后春笋一样地出现;适应与持不同政见者相处;适应总统的话不再是金口玉言……在袁世凯看来,这一切都是社会转型期间不可避免的。袁世凯努力使自己以一个开放和清明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毕竟,他算是这个共和国的最高行政长官,必须有雅量来应付各种局面。当各方面人士采取咄咄逼人的攻势时,袁世凯进行了策略上的谦逊和退却,对持不同政见者,甚至是反对派,表现得很宽容。有时候,袁世凯甚至表现出忍辱负重,颇下了一番工夫去争取各种势力的精诚团结,以期使国家发展有一个相对安定的好局面。比如说先后三次亲拟电稿邀请康有为进京就颇有代表性。

  自戊戌变法之后,康有为、梁启超师徒就与袁世凯一直有过节。在此之后,康、梁只要一有机会,便对袁世凯大肆攻击。辛亥革命爆发后,康、梁同样没有放弃对袁世凯的指责。南北议和时,康有为发表声明,认为袁世凯是为“窥窃神器”取代清廷,打算联络满蒙亲贵,推倒袁世凯内阁,控制中央政权。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后,康有为仍旧对袁世凯制定的一系列政策进行抨击,说袁世凯对英、俄窥视蒙、藏交涉不力,是最终使国家遭瓜分的“让地政府”,说善后大借款是“卖身为奴”等等。对于康梁的不断指责,袁世凯一直没有进行正面回应,而是孜孜不倦地进行笼络。袁世凯先是劝说梁启超回国,组织进步党参加“第一流人才内阁”。梁启超从日本回国后,袁世凯立即给梁启超每月三千大洋补贴家用。梁启超要组织进步党,袁世凯一出手,就给了梁启超四十万。康有为母亲去世后,袁世凯抓住康有为不得不回国奔丧的机会,致电康有为示好,在电文中,袁世凯对于康有为进行了高度评价,邀请他回国主持孔教,充当精神领袖。此外,袁世凯还布置广东当局龙济光等,对康氏优礼有加,邀请康有为北上议政。对于袁世凯的盛情,康有为抹不下面子,当即复电表示谢意,但以母丧家难,婉拒袁的北上邀请。

  袁世凯并没有顾及到面子问题,收到康有为复电的当天,又亲拟电稿,发去了第二次邀康北上电报。袁世凯从戊戌分别开始叙旧,苦口婆心地谈到当前的形势,认为“百废待兴,方思与天下之才共天下之事”,正是需要栋梁之才的时候,力邀康有为北上“论道匡时”。袁世凯一片苦心,让康有为有点心动,康有为当即复电,对袁之“搜岩访献,求治之盛心”万分感激,不过又一次拒绝了袁世凯的邀请,申明自己确实是有困难,不能北上。

  八天之后,袁世凯第三次发出邀请电,再一次对康有为进行高度评价,恳请他出山“共赞”时局。康有为再次回电,表示感谢,诉说了自己不能应邀的理由,同时献上了“亲拜文庙,或就祈年殿尊圣祀天”、“令学校读经”的经国之策。袁世凯三次致电康有为,宛如一个民国初年的“三顾茅庐”版。应该说,作为颇有资历的民国大总统,袁世凯如此降低姿态,也算一件不容易的事。康有为虽没有接受袁世凯的邀请,但他将政治主张和盘托出,那就是,尊孔读经,救世拯民,将孔夫子的学说提高到宗教的地位。康有为的主张,对于朝代变更时期的人心安抚有一定好处,但这样的主张,对于社会大变革时期的中国而言,并不算什么灵丹妙药,只不过是无可奈何地回头看罢了。康有为对于现代社会的政治格局,还是没有深入的理解。袁世凯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但对于这样的老人,袁世凯要稳定局面,就必须尽力怀柔,最大限度地争取他们在道义上的支持。实事求是而言,无论是从文化、主张、性格以及行事风格来看,袁世凯与康有为是不相融的,这也决定了稍有风吹草动,两人之间必定会呈现裂痕,果然,袁、康的蜜月,亦仅仅短短的两年而已。不过在此之后,两人却同样以试图恢复帝制“殊途同归”,想一想,这真是一件令人费解,也同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安抚康梁的同时,袁世凯还努力对其他方面的代表人物进行安抚,消除人们对新成立的中华民国的阻力。对当时最着名的“反骨”章太炎,袁世凯一直优礼有加。有一段时间,章太炎也被袁世凯的行为感动了,性情的他,到处说袁世凯的好话。有一次,章太炎酒后失态,在袁府上大吵大闹,袁世凯也好言相劝。对于一些能力较强、身体较好的大臣,袁世凯授予他们参政的名义,给他们优厚的待遇,他们当中有赵尔巽、李经羲、樊增祥、冯煦,瞿鸿禨、增韫、李盛铎、唐景崇、荫昌、联芳、宝熙、萨镇冰、于式枚、周学熙、李国杰等等。在袁世凯看来,这些原清廷的要臣,对社会都是有相当影响力的,必须得足够尊重才行。对于那些明显不适合民国政体的,袁世凯也一一安抚,比如说清朝的遗老遗少们载沣、那桐、世续,封疆同僚周馥、锡良等,也尊以“旧侣”(老朋友之意)称号,让他们享受充分的待遇。对已经出任民国高官的前清内阁大臣、边疆大吏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张謇等,袁世凯也表现出极大的尊重,用人不疑。袁世凯还努力跟岑春煊这个老对头重修归好……政治从来都是妥协的产物,袁世凯所沿用的方式,明显地是旧时改朝换代的习惯,不过对于袁世凯来说,能做到这一点也相当不容易了。毕竟,以当时形势下各种势力的互相抗衡和抵犄,袁世凯为了争得稳定的政治和社会局面,也只能这样了。

  袁世凯的怀柔、妥协以及宽容,决定了袁世凯的共和制,在最大程度上团结了不同阶层,不同派别的人,也决定了袁世凯所领导的中华民国决不是一种现代的政治制度,只是新与旧妥协的产物,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四不像”。这样的中华民国,更像是前朝政权的某种后续,而不是开天辟地的新时代。

  等到袁世凯登场之时,那些对于美国革命颇有点了解的人,还真的从中国革命和美国革命中,看到了某些相同之处,很自然地,就有很多人寄希望于袁世凯,把他当作是中国的“华盛顿”了。

  1912年8月底,由同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促进会,正式合并成立国民党,以孙中山为理事长,黄兴、宋教仁等为理事。这次成立大会,是经过袁世凯同意的,并且,袁世凯看起来对国民党成立一事,始终表现得很热衷也很积极。不仅如此,袁世凯在知悉孙中山将来京参加成立大会后,便向宋教仁要求与孙中山举行会谈。8月24日下午5点半,北京火车站礼炮齐鸣、鼓乐声声,稚嫩的童声唱起了欢快的歌声;总统府秘书长、国务院代总理及各部总长、参议院议长、议员、各党派、各界人士列队迎接孙中山。孙中山走下火车时,掌声雷动,人们纷纷挥动手中的旗帜。欢迎仪式之后,孙中山坐上了袁世凯那辆金碧辉煌的朱漆金轮马车,由三十位骑马的宪兵开路,从正阳门直入外交部街迎宾楼。迎宾楼是袁世凯为了欢迎孙中山特意下令用外交部办公室改建的。当晚,袁世凯亲自来到了孙中山下榻的宾馆,同孙中山进行会谈。这一次会晤,也是民国初年两大政治巨擘的首次见面。随后,另几位革命党人黄兴、陈其美、李书城等赶到北京,也受到了袁世凯的热烈欢迎。在北京的二十多天里,孙中山跟袁世凯共举行了十三次会谈。谈话都是秘密进行的,除了孙与袁外,只有袁世凯的秘书长梁士诒在场。两位政治巨头的会晤,引起了社会的极大关心,报章纷纷猜测会谈内容,想从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上,分析一些变化。人们希望这两大巨头通过这一次会晤,制定一些有利于古国变迁的良策,使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能够迅速地从纷争中平静下来,给新历史展示一个良好的开端。

  这一番在京的多次会谈,双方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孙中山看来,袁世凯精明强干,为人谦和,思路敏捷而清晰,是一个栋梁之才。以袁世凯的目光来看,孙中山则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革命者,富有幻想和热情,意志坚定,精力充沛;但他的思维方式,却明显地不着边际,书生气太足,拙于行动。孙中山公开发表谈话表示,在当前的社会,要治理民国,非得具有新思想、旧经验、旧手段的人不可,袁世凯大总统正好是一个合适人选。孙中山表示,袁大总统应该练兵百万以强中国,而他自己,则愿意专门负责修铁路,希望把全国铁路延长至二十万里。袁世凯听了很高兴,当场表态授孙中山为筹划全国铁路全权,月薪高达三万元,并将当年为慈禧太后回銮时特别制作的豪华列车,拨给孙中山专用,以便巡视全国铁路现状。袁世凯还下令各地方官员,服从孙中山的指令,对巡视路政的孙中山热情接待,聆听教导。看起来,双方进入了一个蜜月期。某一天会谈之余,黄兴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动员袁世凯加入国民党。一直奉行“君子不党”的袁世凯微笑着拒绝了,袁世凯很委婉地说:“加入政党诚然不错,但现在不是时候。”不过,袁世凯还是指派赵秉钧等人加入了国民党。在内心里,袁世凯对于政党一直有自己的看法,他后来在致安徽都督柏文蔚书信中这样写道:“入甲党,则乙党为敌;入乙党,则丙党为敌。”以袁世凯自己的理解方式,自己既然在总统的位置,那么,就应该坚守“不党主义”。

  9月16日,袁世凯、孙中山以及黄兴共同制定的《政治纲领》以政府公告的方式颁布:一、立国取统一制;二、主持是非善恶之真公道,以正民俗;三、暂时收束武备,先储备海陆军人才;四、开放门户,输入外资,兴办铁路矿山,建置钢铁工厂,以厚民生;五、倡资助国民实业,先着手于农林工商;六、军事、外交、财政、司法、交通皆取中央集权主义;七、迅速整理财政;八、竭力调和党见,维持秩序,为承认之根本。

  《政治纲领》公布之后,举国为之振奋。在那些单纯的民众眼中,中国的未来一片光明,当前存在的诸多困难很快会迎刃而解。人们相信,如果这个纲领能够实施,不仅有利于结束全国分裂状态,实行国家的统一,而且,还能从发展基础产业入手,带动国民经济的发展。

  不久,时局的发展,让每一个兴高采烈的人感到了失望--蜜月很快就结束了;或者说,蜜月尚未开始,争斗便已开始了。人们很快发现,将这两个什么也不一样的人硬生生地捆绑在一起,实在是太难了。他们就像两只刺猬一样,是很难靠近的。虽然他们也曾为暂时的坦诚所感动,并且表达过自己的坦诚。但他们之间,太多的不同就像深深的鸿沟一样横亘在面前:主义、理想、观念、性格、背景、环境……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他们不可能联合在一起,而他们谁也不肯退缩和忍让。那个看起来堂而皇之的共同政体,很快,就不被人们当回事。无论是在朝之人,还是在野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