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瑜先生与《荆楚文库》的编纂出版

　　到2020年底，《荆楚文库》已经出版400册了。从2014年开始谋划始，编纂出版工作已经走过了六个年头。《荆楚文库》能取得目前这样的成绩，与武汉大学资深历史教授、总编辑冯天瑜的指导分不开的。

　　《荆楚文库》是湖北省委、省政府批准编纂的一套大型的历史文化丛书。文库的编纂2013年由湖北省新闻出版广电局提议，得到了省委、省政府领导的首肯。文库由华中师范大学原校长、历史学家章开沅和冯天瑜老师共同担任总编辑。由于章开沅老师年届米寿，除了特别重要的事项，编纂出版中涉及到的具体工作，编委会下属的编辑部主要向冯天瑜老师请益。

与美术总监王开元拜访冯天瑜老师

　　全国性的文献集成，有唐代的《艺文类聚》，宋代《太平御览》，明代《永乐大典》，清代《四库全书》等，但省域的历史文献整理工作，并未有特别醒目的成果。湖北清末民初虽有王葆心、甘鹏云、张国淦、卢靖、卢慎之等人编纂《诗徵》《文徵》《书徵》《先正遗书》等，但囿于时势，大多编而未能付梓。近十年来，湖南率先编纂《湖湘文库》，继尔广东的《岭南文库》，四川的《巴蜀全书》，江苏的《金陵全书》等相继启动，而此次湖北利用后发优势，重启文献的梳理、编纂、出版工作，实赖中国改革开放之巨大变革带来的经济实力。湖北学人师法先哲，全方位地对湖北有史以来的文献进行系统集成，冀希望能传之后世。

向冯天瑜老师汇报文库工作

　　一个大型文库的编纂出版，哪些人入选，哪些人不能入选；收录哪些著作，不能收录哪些著作；同类著作，收录何种版本，都是具体而又繁琐，并且要有据可依的。这些著作在文库中如何排列，何先何后，不仅是次序问题，还有“辨章学术，究其源流”之体现。因此“谋篇布局”成了文库开启时的重要工作，也是文库能否成功的保证。在文库最初的设计阶段，冯天瑜老师多次参加编辑部的会议，与编辑部的同志一起，反复讨论收入这套文库的每一位作者的每一本书。

　　全国各地已出版的文库中，结合他们当地的实际，有只收录历史文献的，有收录少量方志的，有按类重新编纂的，有重新请人撰写的，在编辑部召开的第一次选题讨论会议上，冯老师就强调文库要分为三个大的部分：文献编、方志编、研究编。他强调要突出本套文库的特色，除了收录已有的传世文献外，还要收录民间文献和出土文献。所以，这套文库中，收录了历史学家在田野调查中得到的清代和民国的大量民间文书，其中有契约、文书、账目、家谱等。收录有楚地出土的简牍以及研究性著作。在文献编中，除了收录本省籍贯的作者作品外，还收录曾在湖北任职的“游宦”相关的重要著作。如苏轼、胡林翼、张之洞等寓鄂期间写下的大量诗文。

　　“方志编”的设立，也是按照冯天瑜老师的意见确定下来的。国有史，地方有志。一方之志是国家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冯老师八十年代以来一直担任湖北省志的副总纂，对收齐出齐湖北历代方志有更专业的认识。但外省的文库中，有部分收录本地方志的，有选用版本不精的，冯天瑜老师提出在《荆楚文库》中，要对湖北历代方志“一网打尽”。除了省、府、县志外，还要收录所有的专志，如《武当山志》《万成堤志》等。

　　冯老师对文库编纂出版的整体构想，在第一次召开的《荆楚文库》工作会议上，他代表编委会，向省委省政府领导和有关部门做了全面地阐述。目前，《荆楚文库》的编纂出版工作，就按着他的这个思路在推进。

　　除了前期的“谋篇布局”，在接踪而至的实施中，我们也得到了冯老师的具体指导。如“方志编”的实施，当初方案定下后，我们计划与省“方志办”合作来推进这项工作。但在搜集全省历年方志目录时，发现省“方志办”提供的方志数量与品种，与实际情况有很大的出入。原因是省“方志办”是通过各地市县的“方志办”上报而来的。各地的“方志办”不少是非专业人员，由于他们掌握的资料有限，对于本地的方志并未目验，因此，对于现存的湖北方志语焉不详。后来，省图书馆主动提出由他们来承担编选的任务，冯天瑜老师最先肯定并支持这个方案。从目前“方志编”的实施结果来看，省图书馆的同志高度重视，十分专业，保证了“方志编”的质量与进度，选择省图书馆来执行这项任务是最佳选择。

　　在文库的实施进程中，我们还得到了冯天瑜老师的具体指导。如有些入选文库的作者以及作品的取舍问题，编辑部在讨论时有不同的意见，我都是在请示了冯天瑜老师后，才确定下来的。如杜甫的诗歌是否收入文库的问题，也曾一度有不同的声音。民国时，沔阳人卢靖在编纂《湖北先正遗书》时，曾将杜甫收入其中。因为杜甫的籍贯，历来有不同的表述。新旧《唐书》以及另外的史书中，将杜甫列为湖北襄阳人。但按照文库最初拟定的收录规则，是作者祖籍三代以内或在湖北出生的人士方收入。杜甫的曾祖父杜依艺已离开湖北任职，并将全家搬到了河南巩县，我们虽然希望将杜甫列入其中以光耀乡邦，但不能打破了收录的标准。后来决定将杜甫晚年来到湖北所写的诗歌与李白在鄂写下的诗歌编在一起，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再如荀子虽然担任过楚国后期一段时间的兰陵县令，但其学术思想主要是儒家理论，按照传统的学术源流，冯老师建议不要收入。但对于老子与庄子，他们创立的道家思想是南方荆楚时期的主流文化思想，已经得到了学界的认同，应当收入文库。再如宋代的程颢程颐兄弟俩，尽管很多著作将他们列为河南人，但程颢程颐的祖父程遹年轻时来到湖北黄陂做县令，娶了当地人为妻，生下了程颢程颐的父亲，因此程颢程颐后来也出生在黄陂，所以，我们按规则将宋代理学家程颢程颐的著作收入文库，也在情理之中。

　　近几年来，冯老师抱病仍在关心和指导《荆楚文库》的编纂出版工作，在学术问题上每逢碰上疑难问题，我总是请教他。虽然我知道他重病在身，不忍心打扰，但听到电话那头他仍然爽朗的声音，我又感到释然。每一次，他无论在医院的病房里，还是回到家中，总是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我的问题。前年编辑部召开年度工作会议，冯老师刚刚出院，还亲自出席并讲话。今年，时逢冯天瑜老师八十大寿，往事历历，我写下这些片断，是为了不被忘却的记忆。但愿若干年后，也能成为冯老师人生的天空中，那缕让人仰望的云霞。

章开沅、冯天瑜总编辑参加编辑部会议后合影

　　补记：当我写完这篇文章之际，文库总编辑之一章开沅先生于一周前离开了我们。目睹文库扉页上“章开沅”三个字，章先生那清癯的面容立即浮现眼前。先生远行，众心戚戚。章先生和冯先生一起带领我们整理出版历史文献，而现在章先生自己却先化为了历史。先生仁者之风，风行草偃，荆楚大地，永远不会忘记桂子山上那传灯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