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天麟话家史讲忠义

　　家父刘天麟，又名刘光武，安徽巢县（现巢湖市居巢区）人，祖藉内蒙，系辛亥革命志士刘之良遗孤。祖父刘之良是清末时期举人，任过巢县教谕、天长知县、泗州知州，清末光复会成员，1912年因反袁世凯复辟称帝，被袁氏走狗、反动军阀县长王锡山带兵搜捕，押解省城安庆受审，惨遭烧红铁练、铁鞋等酷刑，周身上下体无完肤，双腿膝下露骨，定了死罪。反动官府不准探监，只让刑场送别。祖父临刑前对跪别大恸的祖母说：“今永别，尔要珍重，抚儿成人，忠义做人，忠义传家”。说毕英勇就义，祖母收殓时换下血衣，见有手指血书忠义传家四个大字，遂收藏。祖父遇难后，朋友弟子学生在巢县发起声势浩大的学潮运动，罢课、罢工、罢市，抗议反动官府杀害祖父，时人作《哀南巢》一文贴遍大街小巷，内有“三木（酷刑）频加，惨痛刘郎之血”等语（注：摘自《巢县人民革命斗争史》，中共巢县县委党史办公室，1982年）。1914年，袁氏走狗、反动军阀县长王锡山离任去东门水码头乘船时，民众烧纸钱、抛秽物，祖母挡道拦住王的官轿，将祖父血衣裹团砸中王头部，王归家不久得病身亡，真是因果报应，巧合天意。

　　祖父遇难时，家父三岁，孤儿寡母相伴，艰难度日，境况十分凄惨，蒙亲友照应，曾在夏阁、亚父乡下避难，后袁世凯复辟称帝失败身亡，始得南京国民政府抚恤，供家父读书成人，直至投军任海军舰长。家父参加过抗御日寇的江阴抗战、武汉保卫战和宜昌战役，不惧日机轰炸，在长江救护落水军民多人，立有战功。于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返归故里巢县定居，同年我出生。此后，家父以经商为业，主营上海五金百货，小有规模。后因出面替朋友担保办织布厂购织机亏损歇业，去南山农村小学任教，经受了一些磨难。如，在五十年代“反右”运动中多次遭受错误批斗，有人纠缠家父任过国军职务，送龟山石场劳动，我跟随前往，曾目睹家父痔疮复发，一边干活一边还要不时用手去托肛；曾目睹家父在每晚时政学习读报时先点名，他总是第一名先点自己，然后毕恭毕敬站起答：“到”，有时竟引来大家一阵笑声，事后家父悄悄地对我说：“生活应有笑声，苦日子更应有笑声，做人须坚强”。曾目睹家父在寒风凛冽的冬夜，颤抖着身躯，左手持稿和煤油灯，右手持毛笔蘸白粉水抄写黑板报的情景……，苦日子熬了半年多，后来政府民政部门来函说不应将家父按敌伪人员看待，才重回学校教书。为维持家庭生计，家母摆过书摊（租售连环画），诸如《三国演义》、《水浒传》、《东周列国志》、《大明英烈传》、《孙中山》和《秋瑾》等画书，我小时全看过。看到秋瑾落难就义情节，我忍不住落泪。家母说奶奶见过秋瑾，人很漂亮，是有本事的女英雄，文武双全，来过我们家，下厨帮奶奶做饭，莱做得好。家父体弱多病，在“三年经济困难”时期，染肺病不治于1960年秋去世。

　　家父在世时，曾依据家谱说过家史，刘氏远祖原系北方匈奴刘猛后裔刘路独孤部落，归附鲜卑，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复姓独狐氏一部进驻中原豫皖一带，汉化改汉姓，为当时八大贵姓之一。先祖世代武职，曾祖父任清驻巢东、西炮营统领，住所在县城东门（三进大院，中院设祠堂，后称刘家老屋）。祖父自幼秉承家风，习文练武（祖父练武的石锤、石墩，至今还在，由弟刘平海保存）。祖父是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举人，曾任巢县教谕、天长知县、泗州知州，为官清正，忧国忧民，参加光复会。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光复会徐锡麟领导安庆起义失败后受牵连去职，回巢办学，后因反对袁世凯复辟称帝遇难。家父常结合教学讲解忠义含义：忠义乃天地间浩然正气，忠诚义烈之意。忠即忠心国事，尽职尽力；义即公正、仁义、义气等。对明末忠臣、抗清英雄史可法十分尊崇。家父临终前说：“我这一辈子没做成什么大事，然忠义两字上却无缺憾，你们今后必须恪守忠义，这是你祖父遗留的家训，切记，切记”。我听后甚为动容，十五岁的我，虽少不更事但已知事。家母在世时曾对我说过，家父一辈子确实无愧于忠义两字，在1948年至1949年间，家父过去海军和招商局故旧朋友多次来人来信，要求与他们一起赴台从事兵船管理，家父答复：“国破山河在，江山万年春。人各有志，我不忍离开祖宗家园，不管今后处境如何，我无愧于国家，国家也一定无亏于我”。我想这算是家父的人生格言，与祖父忠义传家家训一脉相承。家父去世后，生活重担全压在家母身上，她放下大家闺秀身份（家母李荣芝出身于合肥李家旺族，有点文化，年轻时曾缠过脚又放开），在水码头干起搬运工，与男人们一样扛包上船下船，穷不丧志，拒绝有人劝其改嫁再婚的建议，艰难而又坚强地生活着，供我上学读书，大姐刘月珍十五岁去乡下当了童养媳，二姐刘淑英未满十八岁出嫁，大弟十二岁辍学打工（喂猪），小弟实在无力抚养送与一户好心肠且无儿女的司姓人家（现名司有来）。如今，时光飞逝五十载，时过境迁，日子越来越好了，国泰民安，百姓康宁。每当我追思往事至此，心中总是感叹不己：家父一生恪守忠义，在贫困潦倒时不失身份，助人为乐；家母心地善良，为人宽厚，收留一个年过七十、露宿街头的孤寡老人（鞋匠：矮个，驼背，无名，外号驼子鞋匠），腾出柴草房让其居住，不收分文房费（三年后老人进了政府办的孤老院去世）。在我印象中，家父家母勤劳、勇敢，坚强、善良，每当我听到“勤劳勇敢的中国人”这歌曲，脑际就浮现家父家母形象。可见，人民的含义和份量深厚而又沉重，我悟出为人民服务的道理，报效人民包含了报恩父母双亲。

　　我年过花甲，六十又六，退休后享受着较丰足的退休待遇，自思在忠义两字上尚未做够。因此，离开专业工作岗位后，移情于山水旅游和水资源保护的研究，曾自费考察有“中华水塔”之称的青海省黄河源、“天下黄河贵德清”的贵德县、“泾渭分明”的三河口、地上“悬河”的黄河下游河道、美丽富绕但严重缺水的黄河口，饱览山河，收集资料，笔耕不辍，近年来先后在中、省有关刊物发表了《陕西水资源可持续化的思考》、《黄河三门峡水库的功过剖析与思考》、《陕西黄土高原水土保持产业化的探讨》、《渭河二华夹槽凹地退田还湖的构想》等文章，志在为兴水利除水害奉献余热。今年适逢辛亥革命百年纪念，通过辛亥革命网了解到诸多先烈事迹，并结识了一些先烈后裔，实为幸事。希望加强交流，互帮互学，自强不息，发扬光大辛亥革命精神，踵事增华，为人民共和国繁荣昌盛贡献力量。希望在有生之年亲见祖国和平统一，曾记得家父生前在清理烧掉个人文书材料时指着一些人的相片、名片对我说：“这些人是世交故旧，大多在台湾，刘、李、蔡、张四姓与我们家有宗亲、姻亲关系，好几个是你祖父学生。现国家一分为二，但分久必合，这是历史大趋势，你们后人或许还有相见的机会，我等不到这一天了”，言下颇有伤感之意。因此，我更盼望祖国早日统一，两岸人民手拉手地团结起来，共建中华民族大家园，使其更加美好，繁荣富强。

　　作者：刘平贵，男，安徽省巢湖市居巢区人，中共党员，高级工程师，陕西省水文局原副局长，系辛亥革命志士刘之良嫡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