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程家柽先生

　　我从小就听到过许多关于太伯公程家柽先生的故事。

　　童年时代，我倍受外婆（程家柽胞弟程家鸿之女程秀瑞）的疼爱，夜晚，外婆时常娓娓讲述太伯公程家柽先生之事迹，还给我看他们老一辈多年珍藏的照片。外婆清末出生，是当时家族中唯一接触过太伯公程家柽先生的亲人了。那么多年过去，外婆的音容宛在，谆谆话语给我幼小之心灵留下深刻之印象。

　　外婆平日讲述程家柽先生的故事，有的是家庭和生活上的事情，有的是片段和历史相关的事件。听外婆说：程家柽先生是个胡须很长的人。幼年的我在脑海里想象着他的摸样。外婆说：曾有段时间因为需要没有蓄须，但后来用法国制的香水涂抹，胡须又很快长出来。年幼的我十分好奇，我问：他胡子那么长如何吃饭呀？外婆笑着说：吃饭的时候有专用的黄金制的钩子（很精致），一边勾住胡子，一边套在耳朵上吃饭的。

　　古徽州休宁县汊口乡的程氏家族是历史悠久的大户人家。在南宋时就出过武状元（程若川），其他的如珠算大师程大位，等等。在近代著名的禁烟运动中也有参与其中并随林则徐一同发配新疆者，故家族规矩是不许抽烟的，喝酒可以。因为祖祖辈辈都在京城里做官，有的还任御医，所以，程家柽先生的童年是在京城和徽州两地度过的。他有豪爽的北方人性格，声音洪亮，后来到各处发表过许多演说。

　　我外婆出生不久，她母亲就去世了，所以外婆曾有过放在别人家哺乳寄养的经历（衣服由家里提供）。在当时的物质条件下，每次家里来探望时，被寄养的人家就给外婆穿上她家里提供的衣服，抱出来给看一看，探望的人也很高兴，几次都这样蒙混过关。但后来，程家柽先生由外地回乡时，也跟随去看看（我的外婆），他一眼就知道不对，当即抱回自己家的孩子。回去后对家里人发火，怪他们实在是太粗心了。

　　程家柽先生又是一位立志改变国家落后现状的充满使命感的人。他出身在世代官宦的富庶家庭。但是，由于处于列强入侵而国家积贫积弱的满清末期，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把自己的命运同民族、国家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慷慨悲壮的人生之路。在不断反对袁世凯称帝过程中，他不幸被捕了，最后英勇就义于北京。他的死，给整个大家族带来了长期的深深的伤痛。外婆回忆道：先是北京传来消息，家中万分着急，惊愕不已……这种伤痛在家族中还延续了很长时间，我还记得在那古老的皖南的民宅里，满头白发的外婆发自内心的深沉的叹息。外婆说，其就义之后，灵柩由程家柽胞弟程家鸿用船经京杭运河由北京向南运来，红木的棺材，底下是楠木的，大概是代表很高的级别吧。路上中山先生曾去吊唁，并答应照顾其后代。今天，程家柽的墓在黄山市灵溪至汊口的公路边的山坡上，当地的老一辈人亲热的称呼为“韵荪（程家柽字）”，对他很有感情。据说，当年的南京国民政府曾提出将程家柽的墓迁至南京，但由于家族的人认为他一生在外漂泊，很苦，安葬在家乡，有乡亲们照顾。我也曾去看过，是非常朴素的墓，淹没在荒芜的杂草丛中，令人心头不免有一丝悲凉之感。

　　他娶过一位日本太太。他给两个小孩的起的名字一个叫中华，一个叫光华(程宏景)，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外婆说：他在京城的皇族家中做事，并和中山先生过往甚密，非常崇敬孙中山。孙黄联盟时，他起的作用很大，现在许多报道只有宫崎滔天，但真实的历史是程家柽的的确确起了举足轻重之作用，而且，同盟会初创时期有些会议就在其东京的寓所召开的。青史不会变为灰烬，我想，随着对辛亥革命研究的深入，可以证明这一点。

　　程家柽就义后，国民党南京政府对其子一直给予照顾和培养。尤其是何香凝女士对程的儿子（程宏景）十分关心，书信如家书一般从未间断，后来由我母亲代笔也给何香凝写过一些书信，并收到她的回信。

　　1998年，我远赴日本留学，在留学期间，我一直在寻访着太伯公程家柽先生的足迹。我去过东京大学（过去的农科），那是太伯公程家柽先生曾经学习过的地方。看着古老的校园，想像着当年他们在此学习的情形，想像着他们在异国的土地上是如何度过孤寂的长夜，想像着他们又如何挥洒着自己的青春岁月，激扬着文字，或在校园里建立他们之间的友情，书写着他们的故事…… 我也去过太伯公程家柽先生曾经住过的霞ケ関。今天，在坐落在东京霞ケ関的日本国会图书馆里，我查阅过当年的《民报》等资料，后来我还读过太伯公程家柽先生用日语写的文章。有《清国留学生取締規則に反対の理由》，是一本光绪年间出版的教育制度类的书。在我的心中，他宛如一团火焰，在那历史的时空里，熊熊的燃烧。

　　写这篇小小的文章，也算对这位可敬的先祖太伯公程家柽先生的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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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简介：程家柽字韵荪、豫荪、下斋。安徽休宁人。出生书香世家，清末秀才。19岁考入武昌两湖书院。1899年选送日本官费留学。结识孙中山。1905年加入同盟会，与孙中山、黄兴等7人被推举为同盟会章程起草人。加入“兴中会”与秦力山等人先后组织成立“励志社”、“恳亲会”、“青年会”。创办《译书汇编》和《国民报》宣传革命，反对满清统治，并参加“拒俄”、“拒法”反帝爱国运动。1903年秋，潜回国内，策动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