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先严孙步青

　　我们是孙步青（1880-1967年）的三子和五子。辛亥革命时，一个尚小，一个尚未出生。因而对先严在辛亥革命中的情况了解甚少，下文所谈及先严幼年及辛亥革命中的情况，大都是父母及兄长、姐姐平日所讲述的内容，舛错之处请知者斧正。

　　我们的祖父20多岁即患病去世。当时先严还没出生。祖母和父亲孤儿寡母受人欺凌。有时竟有人深夜砸门或向屋顶投掷石块。母子二人时常相对哭泣。因此，先严从少年起就对“强凌弱，众暴寡，恶霸地痞，高利贷及一切不平之事”深恶痛绝。祖母为了改变受人欺凌的状况，想尽办法供他读书。这期间，受到当时民主主义思想的影响。后来，现冬听先严和徐文炳（云卿）、张彦臣（殿邦）先生议论时，多次提到清王朝的腐败无能和倒行逆施。如割地赔款是满清政府对付外来侵略的灵丹妙药等等，对他深有影响。

　　正是这些思想基础，培养出先严刚毅正直和疾恶如仇的性格。所以当辛亥革命前徐子鉴回黄县宣传革命时，先严与张彦忱等毅然剪去发辫，加入了同盟会，并积极从事推翻满清专制统治的革命活动。登黄举义成功后，清兵反扑，发生了北马之战和黄城之战。战况甚为激烈。先严携械亲自参加了北马之战。现冬曾亲见先严佩带一支手枪。后因南北两军意见分歧等种种原因，北马之役战败，黄城失陷。革命军及同盟会员一部分死难，一部分突围去烟台，余者四散匿藏起来。当时地方的保皇势力也很猖獗，严重威胁着革命家属的安全。于是我们的大哥、大姐逃亡北沙泊树林中，二哥随外祖母逃至南部山区，现冬和母亲、二妹及小弟随雇工老逢逃到洼里村，辗转到亲戚家中。这里顺便说一下，先严觉得雇工老逢对革命有功，所以如同对待自己的前辈一样，一直将他奉养到82岁去世。

　　辛亥革命后，先严的革命精神仍不减当年。他觉得清廷虽然倒台，但腐朽的遗风还没有彻底革除，于是在村中创办了尚德学校，并在县劝学所任职，继续倡导妇女放足，男人剪辫，提倡破除迷信，崇尚科学。执中记得幼年时，先严在村里积极提倡过新年（元旦），废除旧历年（春节）。过春节时，他在门口贴上用红纸写的四个大字“废除旧年”，谢绝亲朋邻友前来拜年。过新年时，他在两个大门上贴了这样两幅对联，一幅是：“能革命方为志士，肯吃亏不算痴人”；另一幅是：“事到万难须放胆，理当两可且平心”。家中人都不赞成废除旧历年，邻里亲友也不赞成。后来他觉得这事做得过分，表示同意家中人过春节，独他一人不过春节而过新年。逐渐在我们家形成过两个年的习惯。一年春节，村里一位与他要好的老先生孙绍孔，送他一幅对联，贴在我们家东房大门上。对联是这样写的，“鼎新革故未除旧俗，随波逐流且过新年”。先严实际上是默默接受了孙绍孔老先生的劝告。

　　执中在黄县中学读书时，得知国民党就是同盟会改组的，并时常听到国民党黄县县党部的一些活动情况，可从来未见到父亲参加活动。有一次，亲问父亲是否是国民党员。父亲回答说：“我不是国民党员，成立国民党，党员重新登记，我没有去。辛亥革命胜利了，一些同盟会员想做官，就去重新登了记，而我不想做官，也就没有去重新登记。”实际上先严一生确是与世无争，一直家居乡里，从事教育事业到晚年还非常关心教育事业，经常到学校走走看看。

　　先严为人正直刚强，邻里乡亲有事都愿找他商量。执中少年时经常看到他有时在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帮助人们排忧解难，有时是严厉批评，理论是非曲直，直言相劝。所以村中不论大人小孩都称他“步青先生”。而对于村中恶人恶行，他则仗义执言予以痛斥。村里有两个恶棍（青帮头头），他们依仗钱势，横行霸道，强占妇女，为非作歹。先严对他们的恶行当面予以痛斥。这两个恶棍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怀恨在心，企图纠合其帮会徒弟加害于先严。一天晚上，数人到我家通风报信，让先严暂时躲避一下，不要吃亏。当时他大义凛然地说：“我不怕他们，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青帮头子们邪不压正，不得人心，慑于理亏，终未敢动手。

　　先严爱国爱乡，具有崇高民族气节。现冬1931年于中东铁路专科学院毕业后，即去中东铁路（现中长铁路，原属中苏共有共管，铁路局长是苏联人，全路工作使用俄语）工作。后来，中东铁路为日本人赎买（实际是霸占）。现冬当时任该铁路局蜜蜂站站长。家父出于爱国家、爱民族的强烈意识，坚决不让我为日本人服务。多次托人、写信催促我回家省亲。我很理解父亲的心情。当时我已有4个子女，最大的才8岁，一家6口人需要养活，还要按月寄钱赡养父母，回家后怎么办？但看到日本人残暴地对待我们华人，加之父命难违，决定回了黄县老家。这样，虽然断绝了经济来源，生活艰苦些，但家父却非常高兴，他常说：“中国人不能助纣为虐，为日本人侵略自己的国家办事。”

　　1937年，抗战军兴，他支持执中和四哥参加了八路军。1941年7月，执中被选为黄县抗日民主政府县长。消息传开后，驻黄县的日军伪县长徐荫田妄图加害于先严。徐荫田先以邀请乡望到伪县政府指导为名，派人叫他去黄县。先严对敌伪的无耻行径极为蔑视，未予理睬。后徐又捎来口信，让其把当八路的儿子叫回来，否则要抄家逮捕他。先严仍不理睬。敌伪无计可施，决定逮捕他。幸先严事先得悉消息，逃到北海边回农村一带躲藏起来，免遭不测。其间日本宪兵队果真窜到中村我们家中，把刺刀对准年迈的老母要人。自此，风声越来越紧，先严决心出走，他先秘密逃至烟台，后转道上海去甘肃酒泉大哥处。

　　1945年8月日寇投降，9月黄县全境解放。先严得悉后甚为欣喜，因而思乡心情愈切。1946年夏启程返乡。新中国成立后，他积极拥护党的各项方针政策。1954年被推选为县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67年秋病故，终年88岁。

　　（作者孙现冬，西安外语学院教授；孙执中，原任中共浙江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现离休。本文由龙口市政协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