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勤治学的黄季刚——鄂籍辛亥南社先贤侧影·之一(3)
辛亥革命网 2017-09-15 11:03 来源:辛亥革命网 作者:黎文妤 查看:
(二)读书的故事
人的一生看似很长,但关键的“拐弯之处”并不多。把握的好坏,成“龙”成“虫”,就在举投之间。尤其是在心理学上所谓的“青春前期”,许多事,似懂非懂,很容易走岔道,以致有人称其为“成长危险期”。
我不能武断地说,下面这个关于读书的故事就是黄季刚蜕变成才的“那一瞬间”,但从他几十年后毫无保留地讲给老友余祖言听这一点来看,这个故事无疑是他人生求学道路上比较重要的一个“拐点”。
黄季刚小时就将家中藏书读了很多,常拿古怪问题“请教”先生,实则有意刁难之,轻则使其颜面扫地,重则卷铺盖走人。
先生换了好几个,这回又来了一位。听了小季刚的“请教”,先生举起锥子,狠狠地在小季刚的书上扎了个洞,指着书:
“背!若能一字不差地背到看不见锥子眼了,从今而后,随你问什么,我不讲课,先回答你!”停了一会儿,又说道:
“若是背不出来,戒尺无情!”
小季刚暗暗叫苦:自己蜻蜓点水,篇篇都“似曾相识”,但真要背将下来,根本做不到。于是他以攻为守:“学生愚钝,委实背不下来。不过,敢问先生您……能不能背得下来呢?”
先生呵呵一声冷笑:“你听着。”先生从容不迫地背诵着,竟如他自己行文作赋,抑扬顿挫如空谷流水,畅行无碍似万里行云。
小季刚捧着书,眼看锥眼越来越小,终于无影无踪,而先生的声音仍未停止。突然,“嗵”的一声,小季刚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先生!学生错了!”
先生动容了:知错认错,这是个男子汉!从此,在先生的培育下,黄季刚逐步去除了虚浮杂驳的毛病,懂得了踏踏实实读书、“下死功夫”的重要⑦。
有人或许只看到了传言中黄季刚“张狂自大”的一面,但这个故事却让我们看到了他勇于改错的另一面。
当今世界,“信息爆炸”,更不同黄季刚时代。真正坐下来细细地读几部经典,已属难得。遇到在文教事业上也追求“成本产出”、“立竿见影”的情况,各种“捷径”便花样百出,撩人得很。是甘心坐冷板凳,实心实意地打好基础,还是碎片式猎奇,“徒以张扬炫耀为能事”?这就全看自己了。
(三)辛勤的大师
不论上网还是翻阅书刊,关于黄季刚的资料实在是太多了!
大约因为“章黄之学”太深奥,懂的人少,而黄季刚的行事脾气又颇不一般,一看资料,扑面而来的“轶闻”、“奇事”,比比皆是,有的人或许因此就比较容易地记住了黄季刚平生有“三怕”、上课“三不来”、生活有“三好(hào)”,等等。
窃以为,黄季刚读书辛勤刻苦,做学问辛勤刻苦,成了大师仍然辛勤刻苦!这,才是我们要孜孜追寻的黄季刚。
殷孟伦在《谈黄侃先生的治学态度和方法》中回忆道:“黄侃先生治学精研,所治经、史、语言文字诸书皆反复数十过。其熟习程度至能举其篇、页、行数,十九无差误。……这就可见他做工夫的精神,绝不似实用主义者那样为写作一文只翻所需的材料,而不一字一句地读透会通全书的义理。这就是他治学的态度,也正是大师所以成为大师的成功秘诀。 他常说:‘学问之道有五:一曰不欺人;二曰不知者不道;三曰不背所本;四曰为后世负责;五曰不窃。’他批评某些初学者之病,‘一曰急于救解;二曰急于著书;三曰不能阙疑;四曰不能服善。’主张治学‘当谨于语言。’ 先生常对我讲,顾炎武的话‘著书必前之所未尝有,后之所不可无。’先生正是这样作的。当时有很多学者,或率意诡更旧文,牵强附会,或如顾炎武所讥本无心得,‘不能开山采铜,而但剪碎古钱,成为新币。’但黄先生每作一文,论一事,无不思理深细,多见道之言,绝不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黄焯说,黄季刚“为学务精习”,“先生阅书,必施圈点,虽卷过数百,必点完始已。殁前一日, 吐血盈盂, 以《唐文粹补遗》末二卷未毕, 犹力疾圈点迄, 始就榻。”⑧
这是不顾死之将至,在拼着命读书啊!
追寻大师治学精神的根本,黄焯的回忆,一语破的:“(季刚)先生尝言,人之生世,实为勤苦而生,不为逸乐而生,能于苦中求乐,方是真乐。又尝语晚辈:‘汝见有辛勤治学如我者否?人言我天资高,徒恃天资无益也!’”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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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小学毕业报考外语学校,自愿选择了日语专业,六年后,来日留学,攻读“言语文化学科”。不论今后从事什么工作,对于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可不有所了解。
暑假回国,读到张宏生的《玄武湖的雅韵》,颇有感慨。从北京的未名湖到南京的玄武湖,从杭州的西湖到武昌的东湖,浸润了多少的“雅韵”。然而,多少年来,新一代的大师,千呼万唤犹未出,又困惑着多少国人。
“无可否认,时代在发展,学术在进步,但过去的岁月中不一定没有值得现在借鉴的东西。当现在的教师们被量化指标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当浮躁的尘嚣惹得人们心旌摇摇时,人们能否想到自己在文明发展中有所失落?所以,经常可以看到的情形就是,人们总是在感叹学术大师的不可及,感叹出现大师的困难,可是,当我们面对黄侃、胡小石、汪辟疆这样的大师时,却总是学不会他们的从容。……人们已经承认,现代体制下的大学,相对于政府和社会,应该保持一定程度的独立性。可是,在‘浮躁’已经成为社会病的今天,大学里似乎却也并无二致,以致于学术规范和抄袭现象近年来成为一再被提起的话题。反观我们的前辈,很多精神层面的东西颇值得深思。所以,尽管有些东西是不可重复的,有些境界却是可以延续并不断创新的。”⑩
诚哉斯言。
(作者系中国近代文学学会南社与柳亚子研究会会员、日本国立静冈大学学生)
【注释】:
① 慧明主编《同心同行:海峡两岸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普利十方超薦水陆空大法会》,文汇出版社,2016年8月。
② 柳无忌等《南社史长编》,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第288页:1912年“7月14日 黄侃填写入社书,介绍人柳亚子、陈陶怡、叶楚伧。”(文妤案:该《长编》第267页,于1912年“3月13日”纪事后又附:“△ 原《民报》编辑汪东填写入社书,介绍人黄侃、柳亚子、叶楚伧。”则显示黄在当年3月13日之前已是社员了。两处相差四月,未知何故。存疑。)
③ 司马朝军《黄侃年谱·前言》,湖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7月第一版第2页。
④ 王庆元《黄季刚遗著保存、整理出版和近年研究情况述略》,《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6期。
⑤ 许嘉璐《黄侃先生的小学成就及治学精神》,1981年。
⑥ 丁忱《师情忆语·赠陆翁寿联》,载丁忱编次《黄焯文集》,湖北教育出版社,1989年11月第1版第四一二页。
⑦ 黄季刚少时求学情况大略:四岁从江叔海问字。七岁延师授读。十三岁延范晋卿来家,课先生制艺及文史诸书。十四岁延族兄虬仙先生于家授学。十五岁仍从虬仙先生受学。十六岁应试入郡庠。十八岁入武昌文普通学堂肄业。此后便不再见到有“师从某先生”的记载了。由此似可推测,那位背诵了半本书的先生,可能是黄虬仙。
⑧ 黄焯《季刚先生生平及其著述》,载《黄焯文集》第一五一页。
⑨ 同⑧,第一四九页。
⑩ 张宏生《玄武湖的雅韵》,《文史知识》2002年第5期,庆祝南京大学百年专刊,第105—1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