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论文

辛亥革命前后的东三省(4)

辛亥革命网 2016-04-29 13:43 来源:辛亥革命网 作者::赵中孚 查看:

辛亥革命前后,东三省政治局面外驰内张,至为复杂。当时东三省的政治局面,乃受制于以下的几个势力;东三省日后的政治变迁,也是这几个势力冲突、妥协、制衡的结果。

 

  (五)铁岭之役:海城越狱前后,党人孙祥夫、刘紫瑶等率部下百余人,在知县李某同意下和平占领铁岭县城,高揭革命旗帜于公署。旋巡防营士兵进攻县署。党人寡不敌众,被迫撤退,转赴大连。计此役自发难至失败,为时仅一星期。(33)(注同前)

  (六)昌图、开原、长春诸役:宣统三年十二月中旬,革命党人段右军谋在昌图起义,暗怀手枪,并以白布包水果伪称炸弹,潜入县衙,逼令知县反正。知县诓以俟召集地方团体代表集议,再做决定。然后即派军警逮捕段右军等。段右军遁出,与朱霁青等人会合,至长春与杨子厚等计划再于长春起事,又因泄密失败。段朱等再转赴开原,于十二月二十一日发难,又因众寡悬殊失败(34)

  在以上的武装革命行动中,规模最大,支持最久的,是庄河复县的顾氏兄弟所部的联庄成员。宣统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庄河革命军正式成立“中华民国军政分府”;顾人宜亦被中华民国军总司令部任命为“关东第一军”司令,张璧任参谋长。司令部设于复州李家卧龙。在宣言中,“关东第一军”明确宣布了革命军的目标和纪律,并说明:

  今值南方起义,黄兴、黎元洪诸公大举革命之师,四方响应,除莠党而成新政,去酷吏而享自由。我们虽顽梗不肖,亦非可坐视之秋也。兹率同志举义师,遥应革命,以期达我平生之目的。义师所指,堪慰万民。我军到处,秋毫不扰。日前之虐政,扫荡一空;襄时之恶官,可归乌有。(35)(《盛京时报》,宣统三年十月九日)

  同时,顾人宜又向日本关东都督府和满铁当局提出备忘录,要求遵守中立,俨然以东三省革命军代表自居(36)(《盛京时报》,宣统三年十月十三日)。事实上,东三省除顾氏兄弟所领导的联庄子弟外,并无其他更有组织的革命武力可言。因此,奉天当局自然考虑如何使用全力,扑灭这支背上的芒刺。最直接的办法,莫如派遣大军进剿。赵尔巽原已满铁商妥,利用南满路调集军队军实难下。后因党人极力阻挠,日方终表严守中立,拒绝奉天当局利用南满路运兵。赵尔巽处此,只得另改由京奉路运兵。由奉天皇姑屯,载运巡防营至满帮子,再由该处向东开进。党人宁武、刘景双获悉后,决用围魏救赵之策,令金华三等人在奉天省城制造爆炸及突击事件,扰乱人心,以拖延奉天出兵(37)(《宁武前书》九,“沈阳之夜警”)

  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深夜,金化三等七人依计行事。实行暴动。一时全城风声鹤唳,巡防营不知实情,刻意戒备;满铁附属地日本宪警亦出动戒严(38)(同前注)这次奉天夜警虽未发生太大作用,但已充分说明,奉天当局面临党人的武装暴动,已有不胜其苦的感觉。

  事实上,赵尔巽的策略也并非全赖武力进剿。奉天当局的基本方针是“远抚近剿”。十一月底赵曾指示复州地方官派人与顾人宜谈判,而顾则提出议和三条件。最令奉天无法接受的,是改编巡防义勇为民军,暨所有巡防营推出境外。因此复县一带的革命军始终没有接受奉天的招抚条件,形成僵持态势(39)(《盛京时报》,宣统三年十月十五日)民国元年初,庄河复县一带的革命军已发展至四千余人,赵尔巽乃派第四标统带刘锡三率领马步炮各队前往庄河,同时命令庄河厅官员、谘议局局员暨地方士绅王子万等与顾人宜继续谈判。顾人宜等衡度当前局面,最后不得不作表面的妥协,接受了军饷一万元,答应将革命军改编为巡防队,保卫地方,容图另举(40)(《盛京时报》,宣统三年十一月廿一日)

  但此举的后果异常严重。奉天当局鉴于庄河复县乱事已平,乃大肆对“联合急进会”革命组织进行扑灭行动。民国元年一月二十三日,“联合急进会”首脑张榕在奉天遇刺,同时遇难的,尚有田又衡、宝坤。事后不久奉天省城乃陷入恐怖气氛之中(41)(《盛京时报》,宣统三年十二月七日)。奉天当局鉴于庄河县乱事已平,乃大肆对“联合急进会”革命组织进行扑灭行动。民国元年一月二十三日,“联合急进会”首脑张榕在奉天遇刺,同时遇难的,尚有田又横、宝坤。事后不久奉天省城乃陷入恐怖气氛之中(41)(《盛京时报》宣统三年十二月七日)在中路巡防营统制张作霖的安排下,奉天当局默许了前所未有的高压手段。凡是剪发易服的人,大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报馆被捣毁,民户被搜查,凡是“联合急进会”会员,均被军警逮捕迫害。同时,东三省的其他城市,如齐齐哈尔、哈尔滨、长春、吉林等地,当局也大肆逮捕革命党人,情况异常紊乱(42)(《辛亥革命(,海,1957年,第七册,页397—398》)。

  不过,这时蓝天蔚已被南方革命政府任命为“关外大都督”,组织北伐军北伐(43)(《前书》第七册,页三三二)消息传来,人心大振。吉林党人除派人与北伐军总部联络之外,并遍贴传单告示,宣布革命宗旨,文中指出革命目的在“推翻政府,罢黜污吏”;“除弊兴利,改革政府”;“民主立宪,是其宗旨”。但反对“种族排挤”,反对“单纯排满”,主张“满蒙回藏,咸与汉一”(44)(前书,第七册,页四〇〇—四〇一)

  由于东三省在民国成立后仍旧坚持一贯的反对革命立场,并对革命党人进行变本加厉的迫害,黄兴乃于一月底致电在烟台待命的蓝天蔚,率北伐军入东北。蓝天蔚乃以关外大都督名义,散发传单,宣示免征关税一年,取消厘金,免征宣统三年下半年租税(45)(《盛京时报》,宣统三年十二月十六日)并于二月初发表告示,其内容除数指清廷疵政外,并揭明建立民国之构想。随即挥军登陆辽东半岛南端之尖山口、貔子窝、大孤山等地,与东北当局之巡防营队发生战斗。革命北伐军在民众协助下,先后获得胜利,光复瓦房店,庄河厅等地(46)(同前注)二月十二日清帝退位,满清皇统正式告结。二月十四日参议院接受孙中山辞职。一致通过选举袁世凯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南京陆军部乃向东北军及关外民军一部分退到烟台等候整编。关外民军整编后,商震被任为总司令,张璧为参谋长。民军第一旅由顾人宜任旅长;邵兆中任第二旅长。留在东北的少数民军也接受了整编,由鲍化南任团长(47)(吉林省历史研究所调查资料)

  民国元年三月六日,参议院通过同意袁世凯在北京宣誓就大总统职;四月五日参议院再决议通过迁都北京,革命以后的情势在表面上似乎有了进一步的稳定。袁世凯就临时大总统后,为瓦解东三省民军,予以将军为名义迫使蓝天蔚出洋,派亲信曲同丰收编商震所部二旅为一旅,任商震为旅长。

  赵尔巽于清帝退位后,随即劝谕东三省各地承认共和,易帜改历。并命令各地军政革命团体立即散解。民国元年三月十五日东三省总督改称都督,吉黑巡抚改称都督,分别由赵尔巽、陈昭常、宋小濂担任(49)(刘寿林编:《辛亥以后十七年职官表》,台北文海出版社,六十三年,页二五三,二六一,二七〇)四月四日,东三省谘议局亦改称省议会。表面上,民国成立后东三省的民政、代议、和军事组织,暂时有了安排。实际上,东三省的一切与过去都相同,只不过名称有所改变而已。

  五 东三省辛亥革命前后政局的变化及其影响

  总结东三省辛亥革命前后政治局面的变化,可以作以下的简单评述:

  (一)东三省为满清政权的尾闾,而且迩近京城,清廷当然会尽一切可能使这片龙兴之地不受革命运动的影响,遽然独立。当时的总督赵尔巽,不仅才具过人,而且对清廷有极强韧的效忠观念。最重要的,是赵尔巽个人与奉天的渊源极深。日俄战后,东三省几沦为无政府状态。清廷乃于光绪三十一年任赵为盛京将军,大力处置一切善后事件。任内赵尔巽整顿吏治、财税、不遗余力。虽不无操切之处,但颇负人望。为维持地方治安,应付突然事件,赵尔巽更奏设督练公所,主持新军训练工作,实际负责人为蒋方震。督衙所辖之军务处,则负责旧防军的整顿工作,由张锡鸾以总办名义负其全责。光绪三十三年三月,东北设省,赵尔巽内调,荐升四川总督,由徐世昌任东三省总督。徐世昌之后,锡良继任。宣统二年三月,清廷鉴于东三省情势重要,再度将赵尔巽调回东三省,担任总督。赵尔巽之膺斯任,断不可以例行任转视之。因为当时东三省不仅在日俄进一步谅解之下面对前所未有之列强压力,事实上美国所提倡之门户开放政策,在日俄独占性的秘密约定下已成空言。此外,内地各省革命空气弥漫,一旦有警,东三省势必受到影响。赵尔巽在当时所有汉满封疆大吏之中,最适合东三省的特殊情况;清廷在当时,也只能作一人事安排。事实证明清廷之调任赵尔巽不可谓无先见;因为舍赵尔巽外,任何人担任东三省总督都无法阻止东北响应内省起义,宣布独立。如果东三省独立,滦州兵变也不致失败。滦州兵变成功,则无日后袁世凯的崛起。这一影响的深远,是难以计算的(50)(参阅拙稿《中国现代化的区域研究——东三省,一八六〇—一九一六》,《政治现代化》部分,稿藏国立政治大学社会科学资料中心)。

  东三省当局对革命运动的因应,基本上采以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的策略。内地各省响应武昌起义,纷纷独立,乃不同客观因素造成。东三省情况迥异于内省,赵尔巽知之甚详。例如,关外社会结构特殊,无具绝对影响力之士绅阶层。如赵中鹄、顾人宜、张榕、吴景濂等人,或起家于地方村堡,宗族利益重于对革命主义之向往;或久居省城,与官僚之交往密于农民,对移垦社会之认同感极其淡泊;或属三家村迂儒之流,非但昧于体认时局,抑且空言不实,轻举愤事。至于袁金铠之类的商绅阶级,对所谓革命起始即无认识,遑论热诚。因此东三省对革命运动的响应,主要分子既不在士绅阶层,力量自然薄弱。东三省当局(实即奉天当局)乃尽量设法争取士绅阶层,打击激进革命派。其实利用巡防队控制保安会与否,都不是重要问题。

  东三省当局控制“东三省保安会”之后,在形式上已经稳定了局面。新军第三、第二十镇被抽调入关;第二混成协兵变失败,更彻底排除了新军与革命党结合的可能性。所余无非少数教会学校出身和警务学校毕业的知识青年,和潜赴关外的同盟会成员。至于与保安会对抗的“联合急进会”,在会长张榕被刺前后已不发生实际作用,乃不得不转入地下,从事于类如地方性暴动形式的活动。以声势最大的庄河、复县联庄革命武力而论,在奉天当局亦剿亦抚的政策下,最后仍然接受了改编,成为地方巡防队。

  东三省当局抑制革命运动最有效的措施,为紧密掌握各省旧军改编之巡防营。以奉天为例,全省巡防营计分中、前、左、右、后五路共三十二营。新军各镇协抽调入关后,巡防营实际已成为奉天唯一可资维持地方治安的武力。武昌起义之讯传抵东三省,赵尔巽乃凭籍昔日与巡防营至渊源,檄调中前两路巡防营进驻省城。名为维持省城治安,实际在作必要安排。其作用在明瞭局势进一步发展之前,不令革命党在奉省有所举动。结果巡防营统领张作霖不仅率部控制了保安会场,更在尔后两三个月中为赵尔巽执行了清除奉天革命党人的任务。吉林的十五营巡防营和黑龙江的十二营巡防营,也充分发挥了“反革命”的最大作用。不过东三省当局利用巡防营抑制革命活动,却造成日后尾大不掉的后遗症。由于巡防营在民国成立后转化为东三省的地方武力大本营,进而支配了东三省的政治局面,导致长期东三省地方主义的发展历史,影响不为不深。(51))(王铁汉:《张雨亭先生掌握东三省军政权的经过》,传记文学五卷三期,页三十一—三十四)一文,对民初张作霖协助赵尔巽镇压革命力量有详尽叙述。资料由张作相机万福麟提供,可信程度极高)

  (赵中孚:《辛亥革命前后的东三省》,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集刊》,1982年第十一期,第117——1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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