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许氏苦难人生：报夫仇血衣袭敌 携幼子哭祭

　　祖父刘之良，安徽省巢县（现巢湖市）人，自幼秉承家风，习文尚武，少有才华，为晚清文举人，于光绪、宣统年间在皖北任知县、知州。他为官清正，忧国爱民，痛恨朝廷腐败无能，响应孙中山民主革命号召，投身辛亥革命及反对袁世凯独裁统治的二次革命，干1914年与叔祖父刘之堂在安庆被反动军阀、安徽都督倪嗣冲杀害，被后世人们誉为“辛亥巢县刘氏双烈”。

　　祖父的原配夫人陈氏（名不详），端庄贤惠，与祖父相敬如宾，对祖父体贴入微，但体弱多病，不久去世。续弦夫人许氏（名不详，家父生母）贤惠勤劳，纺纱织布，洗衣做饭，样样皆能，热情好客。

　　1907年（光绪三十三年）7月，光复会在省城安庆发动安庆起义失败，徐锡麟被捕惨遭杀害，数日后秋瑾在绍兴也被捕遭杀害。不久，清朝廷严查皖浙官场会党人物，祖父、叔祖父愤然离职，回家乡巢县开办学堂，继续开展革命斗争，以学堂、家宅为联络机关。后被反动军阀县长王锡山派来的奸细王家怀探知告发，王锡山带兵入宅搜查，从院内花台挖出炸弹火药，祖父、叔祖遂被押解省城安庆受审，苦熬酷刑（烧红的铁练、铁鞋烙烫），周身上下体无完肤，双腿膝下露骨，仍坚贞不屈，痛斥袁世凯祸国殃民，大义凛然。其时，巢县士绅多人曾联名具保，祖母及亲友来安庆营救，但反动军阀、安徽都督倪嗣冲素有“屠夫将军”之称，系袁世凯亲信爪牙、帝制派干将，被袁封为一等公爵，残酷镇压党人，嗜杀成性，邀功图宠，亲批斩决。临刑前，祖父在血衣上手指血书“忠义传家”四字作遗书，叔祖父吟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诗句，兄弟两人视死如归。反动官府不准探监，只让刑场送别。行刑那天，天空阴云密布，刑场戒备森严，祖母近前跪别，伏地恸泣，祖父说：“今永别，你要珍重，扶儿成人，忠义传家。”叔祖父说：“嫂珍重，弟随兄去矣，十八年后还做刘家好儿男。”祖父时年32岁，叔祖父时年30岁。据说，祖父、叔祖父被斩后，颈项血喷如虹，身体坐而不倒，有时人谓之“烈士英灵不泯，忠魂浩气长存”。祖母在收殓换血衣时，见有“忠义传家”四字血书，遂收藏。因世道混乱，限于当时条件，灵柩暂厝安庆迎江寺。祖母携血衣回巢，在家设灵堂祭奠。后来，这件血衣演绎出轰动一时的血衣袭敌，报仇雪恨的故事。

　　祖父、叔祖父遇难后，弟子学生在巢县掀起声势浩大的学潮运动，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抗议反动官府残杀刘之良、刘之堂，时人作《哀南巢》一文贴遍大街小巷，文中有“三木频加，惨痛刘郎之血”等语，哀悼祖父、叔祖父，怒斥反动军阀残害忠良。1914年军阀县长王锡山离任去东门码头乘船，数百名群众聚集码头烧纸钱、抛秽物，祖母在众亲友护拥下挡道拦住王的官轿，扯开轿帘，将备好的一团血衣抛出，击中王的头部，成为轰动一时的“许氏血衣击敌，替夫报仇雪恨”故事。不久，王锡山得病死亡，袁世凯在举国声讨中惊恐得病死亡，倪嗣冲也因民怨下台得精神分裂症死亡。恶人没有好下场，真是大快人心，巧合天意报应，这都是后话。

　　且说祖母“血衣击敌”后，立即返家，在灵堂焚纸上香，携幼子哭祭亡夫忠魂，祖母说：“夫啊，今仇人离任回籍，亲友相帮，我用血衣击打，本想与他拼死，怜儿幼小，需我扶养。今日且泄恨，扶儿成人后，誓报此仇。”哭拜而别，携五岁幼子投奔南山密林中藏匿，夜深寂静，饥寒难忍，烧火烤干粮相食，母子相依，十分凄苦。天明以后得到寺庙僧尼救济，在寺内暂住，白天焚香拜佛，夜晚怀抱幼子灯下观书诵经，曾打算出家为尼，住持和尚开导相劝：“你家有深仇，尘缘未了，不宜出家，善抚幼子，有光复门庭之望，勿生杂念。本寺怜你，送你银钱，速去北乡暂避一年，以后就无妨了。”祖母省悟，高僧言北乡莫不是夏阁张家，想起亡夫说过，夏阁张家乃通家世交，为人忠厚，有急难可投靠。遂装妆成老妇模样携子往北乡走去，说来也巧，夏阁张家也寻访多日，派专人在南北路必经之处天河浮桥守候，见到后雇车漏夜赶往夏阁，张家算是大户人家，打点地面照应，无人干扰，母子在此安身。张家派人打听，祖母离家后，家中财物被官府兵丁洗劫一空，她离开寺庙次日，就有兵丁前来滋扰。过了一年多后，时至1916年3月，袁世凯称帝失败，北洋政府废除帝制，祖母携子回家，张家送来粮食和应用物品，祖母靠做鞋卖维持生计，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后来，1927年北伐胜利后，南京国民政府成立，祖母和亲友及弟子学生，迎奉祖父、叔祖父灵柩回巢归葬东炮营祖坟，巢县地方政府及社会各界公祭辛亥革命烈士。此后。祖父、叔祖父被誉为“辛亥巢县刘氏双烈”。政府每年发500斤抚恤米，家父刘天麟成人后进招商局任船长，抗日战争爆发后投军，担任海军运输舰长，驻守安庆时四处查访当年仇人，得知主凶王锡山家居怀宁得病身亡，帮凶王家怀隐姓埋名藏匿乡下不敢露面，欲寻找手刃之，因守时战事紧急罢手。家父离安庆时曾致函当地政府要求揖凶治罪。据说，王家怀于上世纪50年代政府以吸食鸦片罪收监死在狱中。在八年抗战期同，家父参加过江阴抗战、武汉保卫战和宜昌战役，战斗中不惧敌机轰炸，救护落水军民，立有战功。1945年抗战胜利，全家返巢定居，同年我出生。家父用所有积蓄，将从前艰难时典当的房产赎回，开办五金百货店，还替夏阁张家兄弟担保办了一家织布厂。后因织布厂亏损，家父不惜店产，帮张家赔付贷款，这是有恩必报之义举。祖母因病于1946年去世，其时我刚满周岁。祖母弥留之际叫把襁褓中的我抱去让她看看，见我欢笑，她也面带笑容逝去，终年58岁。

　　以上所述，是我长至少年时，家父、家母告知的。至今，每当我想起祖母辞世前的最后一笑，心中总有伤怀之感和酸楚之味。祖母啊，祖母，您苦难的一生，浸透人间的伤痛、不幸……，何曾有过快乐、欢笑？您刚烈、勤劳和饱经风霜的形象常在我梦中萦绕。如今，后辈于您只知其人其事而不知其名（当时家庭妇女大多无名，称××氏），实为憾事。今逢辛亥百年，倍加怀念祖父、叔祖父和含辛茹苦的祖母。在此，孙儿谨代表刘氏后人，追赠祖母名讳为许妙常，前祖母名讳为陈妙修，好让后人祭奠。愿祖母在天之灵安息！

　　注： 刘平贵，安徽省巢湖市人，中共党员，退休干部，陕西省水文局原副局长，高级工程师，现为陕西辛亥革命后裔联谊会副会长、中国科技交流中心常务理事、世界华人交流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