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国必自亡而后人亡之;自侮自亡何怨之有?
然而披图纵览广大文明之古邦,一日化为墟原,我四万万同胞其将安适也耶?!
噫嘻呼,独立之精神,何其可崇、可拜、可惊、可危,为若是之甚也;又何其能败人、弱人、灭人、亡人,为若是之速也!
夫外人之所以敢于欺我、逼我、压制我,墟夷我宗社、奴隶我人民、蹂躏我疆原,而我之所以甘于受彼凌辱、任彼分割、冒彼洋旗、称彼顺民者,其故果安在欤?
是不待言,而知弱在乎陆海军。
然则陆海军之所以致弱如斯者,岂我国民气质微弱、体力不充乎?抑天资拙鲁,智力莫备乎?又或人口稀乏、寡众不敌乎?
扪心自问,实无一然。
然则数十年来,英法之役怯而败;日本之役逃而败;联军之役被人猎狩而败(庚子之变,外人玩弄中国之不足与战,恒曰,此次乃往中国猎)。
俗云,屡战屡败愧死无地。然数此屡败之中,竟无一足称为战者。四万万众,四百万方里,自对何颜,自忖果安欤!
虽然,亦何足怪哉。陆海军之组织,将校而外即为兵卒,而干城之将校,以扣饷升官为义务;屏藩之兵卒,以吃粮当差为专责。
夫军队教育之结果,分形式、精神二义。
有精神,自呈于形式;徒形式,不足显其精神。
所谓精神者何也?
身出乎剑电弹雨之中,目睹其危险悲酸之状,天性之所不忍,人情之所难堪,而进退关乎国家存亡,胜败系乎种族安危。
当斯时也,我畏死而终必死,而吾同胞乃因我而皆死;我不畏死而或竟死,而或竟不死,而吾同胞乃赖我而不死。
故虽极险阻艰难,曾无所容其转念。鼓励其志操,奋发其勇气,义务惟恐有未尽责任惟恐有不完。
出一身以代表其国民,身轻鸿毛,体供牺牲,所谓舍生取义,杀生成仁者,是即军人精神之所在。
故军人平时无话,夜无风雨,不避寒暑,不惮饥渴以训练者,盖求有以养成之也。
然而养成军人之精神,非先养成武人之精神莫办。
武人精神之谓者,人人勇于好战,相习而成国俗,不畏强御,不甘心文弱者是也。有是精神,寡可敌众,弱可敌强。
古者沙裴,山中之自由民族,常为法王政府体中之刺,故法王屡命近邻之贵族,拥数十万之强兵,努力以攘其巢穴,而此温良无害之山中民族,自由之念愈坚,则群起之势愈急。
故誓以一人不死犹战,尽所有之民族,集而成猛烈勇敢之义勇团。固其防守,勇其战斗,终使污秽之罗马雇兵不得踏其境域一步。
究之彼沙裴民族,亦何尝坚甲而利兵,整排而练武?
乃一以武人精神之足恃,终足以敌寡众悬殊之大军者,实国民强悍,不甘外侮之所致。
故求养成军人之精神,非先养成武人之精神不可。
而求养成武人之精神者,终非国民之必任义务兵莫能!
今我国之新军,雇之以粮,饲之以饷,有若以一家之生命财产,全托之于门丁马役。
故虽步法极其整,教练极其勤,叱之詈之鞭楚之,犹能惟命是听,有令斯从。
而叩其精神之所在,则舍糊口而外,曾不知所谓敌忾,所谓保国。
呜呼!是亦何异雇兵于外国籍,为己之股肱手足乎?
夫彼之所以投身军籍者,乃图有以保全生命、家世,而顾命其义勇奉公,教其捐身出关,是与彼之目的互相悖逆。
趋人之所不欲,使人之所不愿,其临阵必逃,遇战必败也亦宜。
平时需莫大之耗费,施加如许之教育,所谓精炼,所谓整齐,所谓军纪严肃者,一对匹敌即属乌有。
故一言以蔽之,曰不能战!
养兵而不战,何贵乎养?不能战者,谓之兵,何奇其败!
由是观之,军国民主义者,当今之世,在我国为迫不及待之最急务,在我国民为义不容辞之大债主。
夫基础既坚,体质既固,虽使千锋万刃,何间而可得闯入乎?
不特惟此,即夫扩张国势,膨胀民族,宣扬我国民特质于二十世纪之历史中,势力圈分割乎?欧美殖民策播布乎?
非墺以壮我国民特色,展我国民威力,施设我国民进取手段,取舍之差,兴亡之判,在此时我国民一缕之转念间。我国尽早图之焉!
夫军国民之主义既如斯,而军国民思想之普及,非数言所可毕其义。盖未事之先,须使全社会之国民,皆深知军队与国家之关系,军队与经济之连属,军队与教育之影响,始可有济。
故次编采集军事学之定理原则,以诱起国民之精神,并供身列军籍者之一参考焉。(未完)
(蓝天蔚: 《军国民思想普及论》,《湖北学生界》社编: 《湖北学生界》第三期,癸卯三月,第39—4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