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钩沉

冯玉祥:《滦州起义回忆》(节)

辛亥革命网 2016-09-08 15:52 来源:辛亥革命网 作者::冯玉祥 查看:

自从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天,滦州秋操中途停止,留在新民府的我们一股倾同革命的同志们,人人兴奋地坐立不定。

 

  清陆军章制,本来是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秋操。辛亥春,规定这年八月,陆军第二十镇,第六镇和第二混成协等赴永平府秋操。事先第二十镇革命分子即和第六镇吴禄贞,第二混成协蓝天蔚密商,暗谋于秋操时私带真子弹,相继起事。不料事机微露,清廷起了疑心。那时吴禄贞屡任新军高级将领,在东三省一带宣传革命,最露锋芒,因此清廷对吴的疑心更大。至时遂停止第六镇参加。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则仍按照原定计划举行。二十镇接到命令,即在全镇选拔参加部队,当以七十八、七十九标为主体,全镇各标都挑选官长目兵参加其中,合编成一混成协,开赴滦州。这次秋操的预备,规模很大,仪式隆重。单独从军事上说,是具有检阅自创办新兵以来的成绩的用意。如果从政治上看,当时革命空气弥漫全国,尤其两广一带,简直一触即发,这次秋操,当然更含有重要的政治作用的。

  谁料正在军队纷纷调开滦州的时候,武昌举义的消息就已晴天霹雳似地传来,这里的秋操即中途停止。这是宣统三年阴历八月十七日,西历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一般青年官佐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大家身上如同打了吗啡针一样,一时兴奋欲狂。清廷见情势紧迫,急令所有部队停止调动,只留七十九标金铭、从云、张建功,一、二、三营驻扎滦州,其余部队各回原防,以待后命。当时清廷决以武力对待,临时编成的队伍,计有冯国璋第一军,段祺瑞第二军,以荫昌为总司令。后来格于形势,乃又袭用以汉人制汉人的故伎,重复起用袁世凯为总司令。这里还要补叙一笔,东三省总督锡良也于半年前撤换,这时已改任了赵尔巽为东三省总督。

  武昌首义的檄文传了开来,各省纷纷响应,北方各省亦都激起了很大的波澜。新任东三省总督赵尔巽觉得军队不稳妥,自己责任重大,即在沈阳召集新旧将领会议,讨论应付时局的方针,及东三省应持之态度。当时被邀的,新军计有二十镇,第二混成协,第三镇(统制曹锟——卢永祥代理),凡协统以上的将领都在被邀之列。旧将领方面计有五路巡防营统领。正式会议之前,新军将领如张绍曾、蓝天蔚、刘一清、卢永祥等先在一处开预备会,讨论在会议中所持之态度。商议结果,大家一致主张东三省宣布独立,对清廷不出一兵一卒,械弹粮秣也一概不供给,以掣其进攻武昌之肘。

  正式会议时间定在下午四时,大家都到齐了,惟独赵总督和某统领迟迟未到。一直等到五点左右,总督才坐着轿子蹒跚而来。在轿子前面,某统领先摇摇摆摆走进来。他两手托着一个羊肚毛巾包,里头裹着三只三炮台的香烟筒子,走进屋里,就把毛巾包望桌子正中一放,气喘喘地说:“妈拉巴子,这是炸弹。咱们今天谁要说妨碍皇上的话,咱就戳响他,谁也别想逃出这座屋子!”;说完坐下,双手握着那毛巾包。赵总督随后笑嘻嘻地进来,只说诸位久持了,当即宣布正式开会。

  总督首先立起发言,内容可分三段:第一段:我们拿皇上的俸禄,吃皇上的饭,我们连骨头都是皇上的,朝廷的深恩厚泽,为臣子的不应一刻忘记。我们要鞠躬尽瘁,以死相报。这是我们军人的天职。现在湖北乱臣贼子反叛朝廷,实属神人之所共弃,天地之所不容。

  说完这一段,总督斜着眼珠望了望大家,一看将领中有许多在怒目纵眉,神色很不对,他于是赶忙喘了口气,改过语气来——

  第二段:诸位还都年轻,遇事总不免爱莽撞。须知英雄识时势,咱们总要见机而行。这时我们东三省最好不动声色,什么态度也不表示。湖北果然成功,咱们再响应,那时少不得有咱们的一份。如果失败了,那时咱们并没有表示,自然也没我们的事。我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事没经过?你们听我的,准保没有错。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又说——

  第三段:现在朝廷还没有旨谕下来,咱们的要务是“保境安民”四个字。抱定这宗旨,无论是谁来,咱们也正正堂堂拿得出去。地方百姓能安居乐业,就是咱们的一大功劳。这是我的意见,大家是否赞同?总督说完了,屋里是死一样的寂静,待了半天,他又催着说:“怎么办?大家说话呀!”嚷了半天,依然没有一个人发言。(那羊肚毛巾包裹到底是不是真有炸弹,谁也猜不透。)

  总督没奈何,摸了摸脖子,站起来说:“咱们今天应当郑重地表决一下,谁赞成我的意见,就请举手。”

  当时某统领先举手,五路巡防统领也随着举了手,可是新军这边各镇统制,各参谋长,各协统,——所有新军将领却依然低着头坐在那儿,动也不动。

  总督一看会场里的情形,觉得这个事不好收台,于是厚着脸皮,用着乞怜的口吻,又向大家噜苏起来:——“我这么大年纪了,头发也白了,什么事都不想干了。大家今天总得赏我个脸,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总得让我老面子过得去。有什么困难,大家尽管说出来,咱们从长讨论,也许是我上了年纪,话没说清楚,大家没听明白,现在我再说一遍——”

  于是又把上面的话重说了一次。接着又付表决。这次新军将领里头某代统制首先举了手。经他这一破坏,大家也就不得不随着举手。乐得个总督笑开了脸,连声说:“这是全体通过了,我有面子出得这道门了。”哈哈地笑着,宣布了散会。某统领依旧拿起那羊肚毛巾跟在后面徉徜而去。

  会议完了,大家走出来。新军将领中有许多人气得要死。蓝天蔚气得走过去,将某代统制的袖子抓住说:“你这个家伙,在外头我们怎么说的?说定了的不算,到里面又举手!,

  某代统制脸红耳赤地说:“老兄,光棍不吃眼前亏。桌上摆的什么玩意儿,你难道没看见?而且我举手也只举到耳朵跟上,我是一半赞成,一半反对。你们没看清楚,就随着乱举手,谁叫你们举手来?”’大家互相抱怨了一阵,方才散了。

  那边东三省新旧驻军的将领在沈阳开着关系重大的会议,这里在新民府的将领都以万分焦虑的心情挂念着。后来赴会的人回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打听消息,潘协统先回来,和大家说:“咱们只应该忠君爱民,其余什么事也不要去过问。大家听说,知道事情糟糕了。后来有人看见蓝天蔚,蓝协统非常愤激地说:“现在到了咱们流血的时候了,咱们得自己想法子干!

  自从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天,滦州秋操中途停止,留在新民府的我们一股倾同革命的同志们,人人兴奋地坐立不定。郑金声,王石清、戴锡九、我和马医生李某等,常常在—-起聚晤,商谈我们应当怎样对武昌响应,应当怎样在新民府发动:大家都想着在这方面军事没有动作之前,要尽自己力量,做一番工作。于是在军队里暗中鼓动,有时分头到各营里去串门儿,乘机向目兵们宣说革命的道理:有时写印传单,向各处散发;一时工作紧张,情形非常活跃。这时我家里弄来一架油印机,从早到晚印刷传单,每天将《大汉报》等刊物上所刊载的民军胜利的消息,各省响应的文电,还有许多鼓吹革命的小文章。部摘录出来,用油印印好,每次三四百份,到晚上派人偷偷地到各营去散发,或是由邮局寄到本地各机关去,常常忙得通夜不睡。

  不料从那架油印饥身上,却露出—个破绽来:原来那油印机是营中公用的,我派护兵工某取回我家里,怕被人家看见生疑,还特意叫他用市把外面包着;下料走在路上,被范标统碰见。这护兵为人极忠实可靠,只是迟钝笨拙得很,——句瞎话也不会编。范标统问他手里拿的什么,他就老实告诉他是油印机,问他拿到哪里去,他就老实说:“送到冯大人家里去。”范标统当时倒也没有在意。及至舌末营中检查信件,发现大批油印传单,都是本地的邮戳,各兵棚里也小断地发现油印的宣传品,都不知从何而来。范标统慢慢把这书和那天送油印机的事联想列一起,才恍然大悟。于是暗中对我特别注意起来。但我当时仍是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这些情由。

  各省独立的消息相继传来,我们秘密宣传和联络的工作也一步步加紧、这时清廷已经重复起用了袁世凯。第三镇和第二十镇,都接到调开关内的命令,准备攻击民军:但将领们却各门各的主意,观望不前?这时二十镇的将领们,大约可以分为三派:——是革命派,主张立刻出动,进攻北京,刘一清,王金铭,施从云等部是;二是保皂派,王张开赴平汉前线,攻击民军,萧广传、滔榘楹、范国璋、徐廷荣等郡是;三是中立派,这又叮尔之为稳健派或滑头派,主张观望,将来哪边胜了,就望哪边倒,抱定了不吃亏的主义,陈宝龙、周子寅等都是。张绍曾统制被这二派包围着,进退失据,恰如周公瑾从柴桑门回东吴时的处境—样。—会儿革命派去见张统制,说:“时势紧迫了,你得马上带领我们去打北京!”张统制说:”对!你们的意思我部明白,我们一定干,你们先回去,”革命派走了,一会儿,保皇派又来,说:“咱们的骨头都是皇家的,统制得拿走主意?”张统制只好说:“我自有办法,你们不要作急,你们先回去。”保皇派走了,一会儿中立派又进来,说:“事情太大了,请统制不要轻作主张,我们这时千万不要哼气,将来有机会再下,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对的,你们的意思很好,你们先回去!”张统制只好用同佯的口吻束应付。这派走了,那派进来,有时这一派在棚子里说活,那一派就在外面守着,等列出来,大家遇在—起,就互相叫骂起来。我骂你是满清的走佝,你骂我是乱臣贼子。-弄到后来往往掏出枪来拚命,于是张统制又要跑出来劝解,大声地嚷着说:“你们不要吵,我自然有办法,快回去!”一天一天过去,张统制眼看着无法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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