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雷霆：愿来世还做您的弟子——沉痛哀悼我的大先生冯天瑜教授
时间:2023-01-13 09:17 来源:武汉大学 作者:彭雷霆
2023年1月12日上午9时许接到来明师兄电话，说先生病危，仍不敢也不愿相信。直到跟才武师兄反复核实，才知道先生真的已于上午10点41分跟我们永别了。我再也见不到我最最敬重、最最爱护我的恩师——冯天瑜先生了。12月26日先生即已进入重症病房、上了呼吸机，情况不容乐观；但我们弟子想着先生凭着他的大毅力、大智慧、大乐观能再次创造奇迹。事实上7年来，先生身患癌症，但却闯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绝难险境，让他的主治医生都一再惊呼“先生非常人也”。 先生的确不是平常人，他是史学界的大咖、文化界的名流。先生出生名门，家学深湛，且年少成名，是被毛主席亲言夸奖的人物，但先生从不以名人自诩。夏天，先生在办公室短裤背心是其常态；待人接物，从来都温润如水、谦谦君子。先生是学界有名的老好人，基本不懂得拒绝别人，故人缘极佳、人品有口皆碑。2008年我被先生收入门下，就是先生乐善好施的一例。当年我博士毕业因种种原因就业无着，罗福惠师临时向先生求援，被先生满口答应，从而添列冯门，至今庆幸。 先生与人相交讲究“既以为人，己愈有”。即便我们弟子登门拜访，先生也会首先约定，一定不能带礼物；如果带了，那么先生一定会馈赠更多。每次我去先生家，先生师母常说的一句话是：你家孩子多、人多，帮我们消灭一些东西。于是从先生家出来，几乎每次都两手不空，让我划拉走不少好东西。2022年9月10日，我们几位在武汉的弟子齐聚先生家，庆祝中秋节、教师节双节。先生高兴之余，又开始赠书大派送，人手一本，既有冯氏三藏中翰墨丹青的大部头，也有先生最新出版的力作（《三十个关键词的文化史》），并戏称我们弟子又来了一次“打土豪、分藏书”。耳提面命犹如昨日，不想已天人永隔，悲乎！ 先生是天生的乐天派，读书、著书之余，喜绘画，尤善人物速写。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先生参加国内外学术活动，常在会间休息时为与会贤达速写造像，入画学人遍及海内外各地，诸如张岱年先生、程千帆先生、饶宗颐先生、章开沅先生等时贤均形诸于先生画端，“形神兼具，其量其质，足可展列”（湖北美术学院院长徐勇民先生语）。后先生将之汇编成册出版为《学人侧影：冯天瑜手绘》，成为学界一大佳事。 先生另一大爱好是喜观足球赛，自称为“四十年伪球迷”。每届世界杯比赛期间，就是先生兴趣高昂时刻。2006年、2010年两届世界杯先生描摹球星若干。2014年、2018年、2022年三届世界杯，先生在弟子群的保留节目就是对每场世界杯球赛进行提前预测。先生自述：“我把球赛预测作为一种思维体操。要领：（一）据之以实情、实势的把握（故必须掌握真实的而不是虚构的过往事实）；（二）以理性思辨判之，这里须排除个人好恶、利益驱动的干扰；（三）信从必然性，又重视偶然性，必然寓于偶然之中，因而不迷信强者一定胜弱者，但强弱之势必竟是判断的重要依据，然又勿迷信于此，不坚执于通识性的强弱对比，有些事物隐忍未发，有外弱而内强者，有外强中干者，这要求我们磨练由表及里的透视力。总之，预测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先生积累多年观球之经验，预测极准。2018年莫斯科世界杯赛时先生因癌症四期住院，观赛成为先生舒缓化疗之恶心及剧痛的良方，从八强赛后预测胜负准确率达百分之百。2022年世界杯16进8阶段，先生8测7准；四强赛、决赛3测皆准。 先生不仅为大学问家，更是有大爱的仁者、智者。先生告诉我们冯氏家训是“远权贵，拒妄财”。因此先生虽然有数次“进京任职”、“校长任命”的机会，却仍然愿意做一纯粹的学者。2018年先生更秉持“取自社会，回馈社会”的信念，毅然将长达半个世纪收藏的文物珍品悉数捐赠给武汉大学，设立“冯氏捐藏馆”。2020年疫情紧张时刻，先生“每临大事有静气”、“大疫读书”的从容，让我们弟子深切感受到大家的风范；76天武汉封城，先生为医院防疫物资、疫情防控的咨政直言，更体现了现代文人的担当。 2008年至今一直受教于先生身边，先生为学为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先生对于我的恩情，更是深若大海，难报一二。大到我博后出站后的就业选择，小到家庭琐事的关心关照，先生心系如发，提携良多。1月6日通过视频匆匆见了先生在重症病房治疗的一面，不想竟成诀别。师恩难忘，哀恸逾恒，唯愿还有来世，有幸还成为先生的弟子！！！！！ 1月13日深夜泣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