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人凤与护法运动（下）(3)

　　10月初，谭人凤在上海突然接家信，得知奉其命正在湘西招募军队的次子谭二式上月在执行任务时落水牺牲的噩耗。谭二式生于1887年，早年随父就读于福田小学，参与联络会党和反清革命工作。1906年又与乃父东渡日本，加入同盟会，后回国参与反清革命活动。武昌首义成功后，谭二式与邹永成、谢介僧等并力光复宝庆府城，被推为宝庆军政分府参都督，并率军光复新化。南北议和期间，应父命率军赴沪，准备北伐。未几，袁世凯窃国，所领军队被改编为粤汉铁路路警，旋回湘任湖南都督府军事顾问。“二次革命”失败后，谭二式与曾传范、罗树苍等在益阳组织机关，树帜讨袁，事泄失败后转为地下活动。护法战争爆发后，谭二式又奉父命前往湘西招集旧部，准备效力护法战场，但却出师未捷身先死。老来丧子，本来就是人生的三大悲剧之一，加之谭二式又是谭人凤从事革命事业的得力助手和未来希望，因此对年仅29岁儿子的英年早逝，谭人凤感到“极为悲伤，连日同乡人士前往慰问者，概不接见”。

　　就在谭人凤为老来失去一个好儿子而悲痛不已之际，远在援闽前线的陈炯明却再一次向他发来了赴粤的邀请。原来，在谭人凤离开的三个多月时间里，护法军征闽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陈炯明指挥援闽粤军继攻克闽粤交界处的永定县之后，又连克闽南的诏安、东山、长汀、清流、连城、漳平、安溪、永春、德化、大田、仙游、龙岩等县，8月31日攻占漳州。次日，陈炯明入漳，在漳州设立司令部，并以漳州为首府，建立了一块西达长汀、龙岩，南达龙溪、海澄，北至永春共26个县的福建“闽南护法区”，作为护法革命的根据地。同时，陈炯明麾下的部队也由原来的不足1万人迅速发展至2万余人，编为两个军，加之孙中山在武器装备上也给予援闽粤军大力支持，因此，此时的陈炯明可谓人多势众，兵强马壮。

　　然而，陈炯明虽无近忧，但有远虑。因为当时在闽南主要有四支护法武装。一是驻在漳州、以陈炯明为总司令的援闽粤军，二是驻在诏安、以方声涛为总指挥的征闽靖国军，三是驻在永春、以大元帅府参议宋渊源为总司令的福建护法救国军，四是驻在华安、以大元帅府参军林祖密为总司令的闽南军。此外，还有一些活动于闽南各地的其他民军，如张贞、许卓然组织的福建靖国军等等。这些武装力量虽然同为护法，同在闽南，但却互不统属，不仅难以形成合力，进攻福州，还不时产生矛盾纠纷。考虑到谭人凤在革命队伍中年纪最大，历来就很有影响力，又与闽南各支护法部队的领导人素有交情，陈炯明即有意请他前去协调闽南其他护法武装，以服从漳州的统一指挥。

　　为了支持护法事业，谭人凤不顾丧明之痛，毅然决定再赴粤闽，即于10月30日启程。

　　谭人凤此行也引起了消息灵通的上海媒体的关注。11月2日的上海《民国日报》说：

　　谭石屏君近因迭接攻闽粤军总司令陈竞存函邀，赴粤筹商军事进行，特于上月三十号晚间乘坐太古公司绥阳轮船前往。

　　11月10日，谭人凤经广州抵达福建漳州。抵达漳州后，经过参观和调查，谭人凤对陈炯明治下的闽南护法区大加赞赏。但他也感到，在当时情况下，所恃以转移大局者，“惟在早下福州。现李氏（李厚基）已穷，本不难克期而下，所虑者心志不济，号令不一，胜负之数尚未可知”。因此，他决定支持陈炯明出任福建护法联军总司令，率领闽南各支护法武装，早日攻占福州。

　　他首先致电方声涛的老上级、时任军政府总参谋长的李烈钧说：“现在攻闽各军，不无意见。滇军为执事（指李烈钧——引者）旧部，苟得借重鼎言，嘱推联帅，事权一经统一，全闽之下，指日可期，各省闻风，当能达到最终目的。”李烈钧对谭人凤的意见极为重视，特复电表示：“期再提议电商，以利战局。”

　　接着，他又致电方声涛说：“潮州晤教，敦劝合力进取，以闽治闽。日昨来漳，始悉贵军自饶鏖战后，现尚休息，驻扎后防，且闻与粤军微有意见。夫顾大局者不挟小嫌。陈君竞存提兵入闽，并无利己私见，惟事权不一，饷项分筹，实足病民害事。贵省父老，设立闽南联合会，电达军府，推举陈君为联军总司令，为军事谋统一，以便进取计，实亦为地方财政统筹预算计，藉以纾民力、杜骚扰也，用意甚善。君子不欲多上人，想执事亦必欣然赞许。用敢电征同意，敬候复言。”

　　方声涛即复电对谭人凤的提议表示赞同：“竞公（指陈炯明——引者）德望，久所钦崇。” 并希望谭人凤对于粤、滇两军之间的矛盾“周旋其间，俾种种误会消灭无存”。

　　随后，谭人凤又分别致电方声涛手下的伍毓瑞、夏述唐两位旅长说：“推举陈君竞存为联军总司令，用意甚美。号令不一，以郭汾阳之威望，尚不免败于相州。吴越同舟，当谋共济。此等建议，想执事必乐赞成也。”伍、夏两人也分别复电谭人凤，对于推举陈炯明为联军总司令，“尤深佩服”，并表示“竞公功高望重，薄海同钦，领袖闽南，当益可舒展伟抱，底定全局”。

　　对于宋渊源的福建护法救国军，谭人凤派张一鸣携带其致总司令宋渊源和参谋长张贞的亲笔信前去永春联络。在信中，谭人凤指出，“军事贵有共同之计划，尤贵有统一之机关。西南既以护法为前提，即当捐除地域主义”。并希望宋、张也支持陈炯明出任福建护法联军总司令。

　　然而，正当谭人凤不断做护法军内部的协调工作之际，南北议和呼声再起，陈炯明根据广东军政府政务会议的要求，于12月3日电饬前敌将士停止进攻，属守原防，以待后命。陈炯明出任福建护法联军总司令之事遂告辍，谭人凤为协调闽南各护法武装联合一致、共同对敌的努力，也告终止。

　　虽然，护法征闽战事基本停止，但闽南各护法武装之间因抢地盘、争权利而发生的矛盾和冲突却并未消停，民军内部也时有因意见不一致内讧甚至火并之事发生。1919年2月初，驻福建安溪之援闽粤军第二军赵光部与驻安海的福建护法救国军宋渊源部因界域纠纷在宁洋一带发生激烈冲突，双方皆死伤数十。漳州陈炯明闻讯后，即请谭人凤出面调处。谭人凤慨然允诺，速由安溪往仙游与援闽粤军第二军军长许崇智接洽，传达陈炯明之意旨，并请其收束军事，以待大局解决。经谭人凤“出面和解”，双方达成和解，矛盾和冲突“事始寝”。调处完赵光部与宋渊源部的冲突后，谭人凤即返漳州，并谢绝陈炯明的挽留，离开漳州返回上海。

　　但是，谭人凤走后，民军内部仍不断有大小纠纷和摩擦发生。1919年4、5月间，福建护法救国军宋渊源部在攻永春，杨持平部在攻安溪时分别与援闽粤军发生摩擦。6月，陈炯明派赵光部攻陷安溪、进犯永春，与宋渊源的护法救国军交战之际，还派出驻防长泰之粤军梁鸿楷一个团、丘耀西二团，以扩大驻防区为名，将林祖密移设华安的闽南军司令部包围起来，以武力强行把林部全部军械收缴，并分别撤换其各级军官，从而酿成“闽南军事件”，使闽南的形势顿形紧张。

　　谭人凤在上海闻讯后，即派冷公剑前去调查情况，不久方声涛又派人来沪邀请谭人凤前往协调。此时谭人凤正因身体不好还在休养之中，但他对闽南各路护法军的冲突又放心不下，即于6月21日抱病第三次赴粤闽。当日的上海《民国日报》对此又有如下报道：

　　旅沪湘人谭石屏君前因闽军发生冲突，曾派冷公剑赴闽调查情形，现总指挥方韵松派人持函来沪邀请前往。闻谭君业已允可，定于今日晚间乘太古公司镇安轮船赴粤，先与广州军政府接洽，然后再行入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