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浙东三英烈”(2)
辛亥革命网 2017-09-28 09:35 来源:联谊报 作者:诸焕灿 查看:
身任封疆大吏,又有皇亲国戚身份的恩铭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一则徐锡麟的推荐人是自己的老师俞廉三,前巡抚俞廉三的表侄怎么会是革命党?二则恩铭对徐锡麟这类的知识青年自认为很了解,不外乎一个有些新思想就爱表现一番、以敢说怪话为荣的“愤青”罢了。出于警惕,恩铭也有意当面对徐锡麟说:“有人说你是革命党呢。”徐锡麟不屑地回道:“大人明鉴。”一副懒得申辩的模样,恩铭就更加放心了。
徐锡麟利用这一有利条件,开展革命活动,寻机发动武装起义,并与同盟会浙江主盟人秋瑾相约起义之举。起义规划拟定之后,徐锡麟写信给马宗汉,要马宗汉以襄助警务之名速赴安庆会商起义事务。此时恰逢马宗汉父亲去世未久,自己又生了一场重病,更因一时间难以筹措路费,故此只好推迟起程。
徐锡麟和秋瑾议定于光绪三十三年的五六月间(1907年7月),浙皖两省同时起义。清明节那天,光复会召集负责浙、皖两省会党首领在绍兴大禹陵秘密开会,会上决定建立光复军,大家推举徐锡麟为首领,秋瑾为协领。会上确定于六月初十日(7月19日)皖浙两省同时起事,推翻满清王朝。皖省乘安庆巡警学堂举行学生毕业典礼的时机,由徐锡麟率领光复军起义,占领安庆城。浙江由秋瑾负责,率义军起义,攻占杭州城,进而两军会合,夺取南京。陈伯平往来于皖浙两地,为之联络。
光绪三十三年(1907)春,徐锡麟再次写信要马宗汉速去安庆。四月初七日(5月18日),马宗汉借赴上海参加浙江铁路公司股东会之机会,前往上海,转赴安庆。临行之前,马宗汉给家乡诸挚友写了绝命书。临离家时,马宗汉对妻子岑氏说:“吾此行无论事成与否,必难生还,然求仁得仁,固吾素志,无庸为我悲也。二子其善视之,异日成人,嘱其毋忘乃父之志!”表示了对革命事业的忠贞之心,以及以身许国、乐于献身的决心。
随着举义之日的临近,却发生了党人叶仰高的意外被捕。叶仰高被抓后不堪酷刑折磨,将他所知的党人名单等信息倒了出来,于是安庆全城搜捕。幸好,徐锡麟他们的往来联络全用化名。恩铭破获此等大案,立即招来他信任的巡警处会办徐锡麟,要求徐会办立即按名单抓人;徐锡麟拿到名单一看,名单第一个“光汉子”正是自己!徐锡麟强作镇定,一边拍胸脯表示两日之内必把乱党抓干净的决心,一边暗自思忖——夜长梦多,起义必须提前,越快越好!徐锡麟经过考虑,遂将起义之期提前至五月二十八日(7月8日),趁巡警学堂甲班学生举行毕业典礼时,请安徽巡抚及以下大员莅校观礼,以便一网打尽,然后直下南京,大举起事。为此,他们通知外地会党前来支援。不料恩铭又因事命将典礼提前至五月二十六日(7月6日)举行。原来五月二十八日这天,正遇巡抚衙门幕友张次山的老母过八十大寿,恩铭要去祝贺,特指示徐锡麟将毕业典礼向前推了两天,提前到二十六日举行。徐锡麟不得已将起义日期再次提前,仓促举事。
陈伯平
马宗汉与陈伯平于五月二十五日乘轮船,从上海购运手枪等物返回安庆。徐锡麟立即告诉他们原定起义之期必须提前至明日之原因,以及商量起义具体事宜。议定:先刺杀巡抚恩铭,派人守住校门,断绝政府官员退路,得以杀尽到会众文武官员;然后率领巡警学堂毕业生占领军械所、电报局、制造局及督练公所等,争取起义的成功。他们估计,虽然外地会党的支援无法及时赶到,但安庆城里的军队中有不少忠诚之士,举事后必然会起来响应。
五月二十五日(7月5日),徐锡麟按官场仪程向恩铭呈上请帖:“安徽巡警学堂订立于五月廿六日首届毕业生大会,敬请抚台大人莅临训示。”
五月二十六日(7月6日)早晨,马宗汉与陈伯平从徐公馆赶赴巡警学堂。安徽巡警学堂首届毕业生在礼堂外台阶下列队如仪,学堂会办徐锡麟一身戎装站在台阶上,等候巡抚恩铭莅临,他的两个助手马宗汉、陈伯平分别把守着左右甬道。
学堂全体学生按保卫要求,所有枪械均是空枪。就在恩铭现身之前,有关人员还特意下掉了徐锡麟腰佩的手枪。然而,革命党人对此已暗中作好准备。
上午九时,安徽巡抚恩铭来到巡警学堂,省三司的藩台冯熙和臬台联裕,以及道、府、县等一批地方文武官员全部到场。毕业典礼开始,恩铭率各官于礼堂主席台就坐。徐锡麟身穿戎服,率领教习等人站立于阶前。马宗汉与陈伯平站立堂侧。官生班的学生首先向恩铭行礼,恩铭答礼。接下去应该由兵生班学生行礼。就在此时,徐锡麟抢上一步,单腿下跪,双手举上学生名册:“报告大帅,今日有革命党人起事!”
庄严的毕业典礼正进行中,徐锡麟的这一突兀举动,使恩铭大为吃惊,询问:徐会办从何获得此信?语未毕,徐锡麟突然闪身向后,陈伯平已掏出暗藏在身的炸弹,猛力朝高高在座的恩铭扔了过去。原来徐锡麟那所谓的报告,就是动手的暗号。但是,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出现,陈伯平投出的炸弹竟然没有爆炸。
在徐锡麟原先反复考虑的详细计划中,先用炸弹解决恩铭后,由他掏枪朝左一枪干掉藩司,再朝右一枪干掉臬司;再由马、陈两人分杀两旁侍坐的各道、府、州、县官员。可陈伯平投掷炸弹未爆,顿时让大家不知所措。满头突冒大汗的徐锡麟终于从这可怕的意外中回过神来,立刻俯首弯腰,从靴筒子里拔出两支六响手枪,朝恩铭一阵乱放,马宗汉与陈伯平也拔枪猛射恩铭。惊魂未定的恩铭身中七枪,一中唇,一中左掌手心,一中右腰际,余中左右腿,都没有击中要害。文巡捕陆永颐一声怪叫,扑上来以身体掩护恩铭,剩下的子弹都射进了陆永颐的背部,陆永颐当场毙命。
徐锡麟枪弹打光,随即进入一旁小室装填子弹,马宗汉与陈伯平则分击两旁侍立的各道府州县官。遭此巨变的文武官吏连滚带爬,纷纷逃窜。武巡捕车德文趁机背起重伤的恩铭朝礼堂外跑。一片混乱、嘶喊中,陈伯平从后面击中了恩铭致命的一枪,子弹从恩铭的肛门射入,上穿腹胸。轿夫把奄奄一息的恩铭塞入轿中,两脚拖在轿外,狼狈地抬回抚署。巧遇抢救的西医医生戴璜医术低下,开刀破肚剖肠,却找不到子弹,再向大腿开刀,仍旧没有找到子弹,恩铭即于当日死去。
徐锡麟装弹后出来,那个曾告发徐锡麟的巡警处收支委员顾松刚刚逃到门外,跳下一条污水沟,被马宗汉一把抓住。顾松叩头求饶,徐锡麟举刀连劈,不死,命令马宗汉用枪将其击毙。接着,徐锡麟对学生大呼:“巡抚已被杀,我们快去占领军械所,从我革命。”徐锡麟随即命警校学生取枪站队,自己领先,马宗汉居中,陈伯平殿后,率领巡警学生兵30余人直奔军械所。
学生兵占据军械所后,徐锡麟命陈伯平把守前门,马宗汉守卫后门,本想取用库中弹药,遍寻钥匙不得。原来,军械所总办已携带仓库钥匙自后门逃走,弹药都藏在地下库内,一时无法取出。
清军关闭了安庆城门,徐锡麟派出的联络员出不了城,城外的新军也进不来,起义军内外联系中断。学生兵从库房里拉出一门大炮,架在军械所后厅,陈伯平取了一枚炮弹装进炮膛,对徐锡麟说:“现在形势危急,用炮弹把抚台衙门炸掉,摧毁敌人机关,然后轰击北门城楼,打开城墙缺口。”徐锡麟见抚台衙门一带民房稠密,马上制止说:“这样做就会玉石俱焚,与革命宗旨不符。我们即能成功,老百姓必然糜烂不堪。”坚决不让开炮。城门被关闭,又不愿开炮炸开城墙,徐锡麟和他的同志们困在弹丸之地的安庆城内,惟有死路一条。
这时,藩臬各司率领清军缉捕营、巡防营队伍赶到,包围了军械所。马宗汉见情况紧急,向徐锡麟提议:“事已无成,不若焚此军械所,与清兵同尽。”徐锡麟没有同意,说:“徒死无益,离去犹可为后图。”学生兵利用军械所的坚固围墙,有的爬上屋顶,朝着清兵射击。
徐锡麟督率学生兵与包围的清兵枪战,清军伤亡较多,官兵不敢继续上前。藩司冯煦闻报,立即派道员黄润九、邑令劳之琦前往督阵,清军仍迟迟不前。清军首领见久攻军械所不下,开始悬赏重金捉拿徐锡麟。开始3000元,即刻增加至7000元,后来高达10000元,清军才开始进攻。双方自午时战至申时,相持战斗近5个小时。陈伯平被清兵排枪击中而牺牲。清兵破墙而入,军械库门被打开,门外大批清军突入。只见徐锡麟军帽、戎装丢在地上,却不见人影。冯煦再次出示加赏,并严令四处搜捕。下午四时,势孤力单、众寡不敌,徐锡麟被清兵所捕获。学生兵亦相继被捕。
马宗汉爬墙逃出军械所,在群众的掩护下躲入附近的一口枯井内。清兵搜捕甚急,马宗汉不忍连累无辜百姓,即从井内跃出,被清兵所捕获。
这场战斗,杀死清官兵百余人,学生兵死3人,伤多人。革命党人牺牲者为陈伯平。这就是民国创立之前著名的“安庆起义”,从发动到失败,历时七个小时多,最具震撼力的功绩,是击毙了清朝地方大员、安徽省巡抚恩铭。
被捕的徐锡麟开始接受审讯,由抚幕张次山、藩司冯煦和臬司联裕同审。联裕喝令徐锡麟跪下,徐锡麟淡淡一笑,盘腿坐在地上,说:“尔还在洋洋得意,若慢走一刻,即被余杀!”看着这个一派斯文、表情轻松的乱党,审讯者面面相嘘,一时无从措辞。
冯煦问道:“恩铭巡抚是你的恩师,待你不错,汝何无心肝乃尔!”这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疑惑,深受恩铭赏识、前途无量的徐锡麟何以恩将仇报、不可理喻地要恩铭的命?徐锡麟回答:“彼待我诚厚,可这是私恩;我之刺彼,乃天下之公愤也。”审讯者要徐锡麟写供词,他提笔疾书,立刻写了数千言,写完后自己诵读一遍,然后又推敲修改,仿佛是在书房中著述。他在供词中写到:“我本革命党首领,蓄志排满已十余年矣,今日始达目的。本拟杀恩铭,再杀端方、铁良、良弼,为汉人复仇。”全文近八百字,落款为“光汉子徐锡麟”。
徐锡麟刺恩铭事发生后,如何处死徐锡麟,显得至关重要。旧例,谋害朝廷重臣,有先例可循,发生于同治九年(1870)的张汶祥杀害两江总督马新贻案例,张汶祥受的是剖挖心脏之刑。恩铭之妻、即庆亲王奕劻之女要求按此旧例执行,得到两江总督端方同意,决定按此执行。而联裕等又坚持先挖心后斩首,冯煦力持不可,说:“斩首国法也,挖心私刑也,不得以私废公。诸位坚持挖心,那就先斩首后再挖心。
当晚,由宋方宾、劳文绮监斩于安庆抚院东辕门外刑场,徐锡麟被绑于行刑柱上。临刑前,徐锡麟神色自若地说:“功名富贵,非所快意,今日得此,死且不憾矣!” 几个刽子手手执铁锤,先把徐锡麟睾丸砸烂。这份痛楚,无可比拟。砸碎睾丸后,再割头剖腹挖取出心肝时,徐锡麟早已断气。挖出的心脏置碟中先祭祀于恩铭尸前,然后,恩铭的卫兵们将这颗心脏并取肝脏炒熟下酒。当时,三司幕僚,即所谓绍兴师爷,均是徐锡麟同乡,所知自然翔实。
在安徽省安庆市最为繁华的人民路旁,现存徐锡麟纪念雕像,即为徐锡麟当年就义之处。徐锡麟只度过了35年春秋,殒命在封建帝国的暗夜,他没有看到“民国”的曙光;而“民国”的曙光里,有他滚烫的热血。
马宗汉被捕后,假称黄福,企图获释后再进行革命活动。后被清军查明是徐锡麟同党,即投入安庆监狱。清廷官员认为马宗汉年轻可欺,或可审问获取革命党人的消息,于是对马宗汉前后审讯了50天,榜掠楚毒,穷诘同党姓名。马宗汉经受住了严酷刑罚,坚不吐实,使清政府得不到一个革命党人姓名,保护了无数革命党同志,表现了革命志士的坚贞气质。清廷官员见马宗汉坚贞不屈,已不可能从马宗汉口中获取革命党人情况,就将他惨杀于安庆狱房的大门前。时为清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十六日(1907年8月24日),马宗汉年仅24岁。
后有革命党友人将马宗汉尸体偷运到余姚,露厝在施家山上。蔡元培、陶成章等反清斗士都曾撰文以示悼念。待辛亥革命成功后,按孙中山先生指令,将徐锡麟、马宗汉、陈伯平追赠为“三烈士”,忠骸合葬于杭州西湖孤山南麓,称为“浙东三烈士墓”,树碑立传,供后人瞻仰。